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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转载]东方同人-葬雨【作者crazy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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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门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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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 15:44: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crazy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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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 15:46:09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赠予过往之诗

我讨厌雨。

拎着湿嗒嗒的阳伞进屋,看着伞面上漂亮的花边因沾了水而皱缩成一团,心情也会随之变得糟糕起来。蓝曾经劝我遇到雨天就不要出门,但我偏偏又有这个毛病。看着屋檐上的水滴,便像是患了强迫症一样想去外面走走。不为呼朋引伴或是做什么引发异变的事情,仅是希望在雨中独自待上一会儿。

好在这一带向来清静,散步不会因为外人的闯入而烦恼,于是我便有了任性的资本。每逢下雨,我就会像着了魔一样穿好衣服,带上我喜欢的阳伞,然后想也不想踏上这条路。这样奇怪的习惯已经保持多久了?500年?800年?还是更长?我有点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小道边的树木渐渐枯萎、化为尘泥,而后在它们死去的地方又长出嫩芽,如此往复。

时间是不会停下来的,但时间不会阻止你沉溺于一成不变的习惯中。我就是这样,即使身边的花草树木一代又一代地更迭,我认识的那些人生老病死、转世轮回,我自己却依然是那样子。我就一直住在这个变化的世界里,看花开花逝,看日出日落。

然后,走过被雨水打湿的道路,我总是会在一个相同的地方停下来。

静谧的森林,终年萦绕着淡淡的雾气。这是大结界最西方的标点,与东方的神社遥遥相对。若现在去那边,灵梦一定又是一副苦瓜脸,抱怨我突然出现,并且像个猴子一样反复把视线在我和她的钱箱之间来回切换吧。但我现在是不会过去的。

我驻足于此,耳边只剩下连绵的雨声。

朴素的石碑立在那儿,上面没有任何雕琢。这也许是整个幻想乡最简陋的坟墓。

至少还在。我在这里,你也依然在这里。我很得意,因为整个幻想乡只有我知道这儿,知道在这个无垢的地方埋藏着的东西。这也许是属于妖怪的占有欲吧。我想独自占有这一段记忆,永远的,不会与任何人分享。

秋雨绵绵,滴水之音不绝于耳。

说起来,这是与你相遇之后的第几个秋天?是与你分别之后的第几场雨?

我终究还是欠你的啊,博丽的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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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 15:47:02 | 显示全部楼层
其一·潦倒

第七个。

右大臣佐藤孝文紧捏手中的珠串,肥胖的大拇指用力掰着珠子,似乎是要在每一颗上面都留下清晰的指纹。他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但奇怪的是他此时并未进行什么剧烈的活动,仅仅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而已。

“点亮一些!”他一边用粗糙的声音向仆从大喊,一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把所有可以发光的东西都点着!我看不清!”

仆人们不情愿地点起了最后几根大蜡烛——那些本来只有在盛大的节庆或祭祀神明时才会用到。这座大屋已经亮如白昼,但佐藤却还不满意。他努力地将上身向前挪,脸上和身上的肥肉也跟着抖动起来,显得有些滑稽。他要看清楚,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看得更清楚才行——他需要看到面前这具尸体的每一处细节。

这是三天以来死掉的第七个家臣。前天是一个、昨天是两个、今天一下子死了四个。死者之中不乏训练有素的武士,但最争气的一个也不过在临死的一刻把手放在了刀柄上,还没拔出来。至于死相更是惨不忍睹。有人的脑袋被削掉一半;有人肚子开了缝,肠被拉出来绑在脖子上;有人手脚都不见了……不过这五花八门的死法中倒有一个完全相同的地方——每个死者的下身都被抓得血肉模糊。

“凶手一定是个妒恨男人的女妖怪,妒心强烈到要拿男人的命根子发泄。”有人在窃窃私语,“而且,这么大的蛮力,伤口也很整齐,说明凶手身上有利器。不好对付啊……”

佐藤刚想发怒,却突然觉得这猜测也不无道理。他朝说话的那群人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其中一个脸色惨白的下人身上。

“刚才的话是你说的?”

那人连忙匍伏在地,忙不迭地磕头。这副恶心的奴才模样和刚才那看似无心却蕴含玄机的猜测之语竟同出于一人,即使自认为会相人之术的佐藤也不免有些惊愕。

他扔掉了珠串,因为一颗珠子上的毛刺伤到了他的手。再说了,现在就算坐在这里拼命求神拜佛又有什么用?

“你再说,继续说!”他一掌拍在坐垫上,“我知道你不是傻瓜。如果凶手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是个很强的妖怪,那怎样才能除掉她?”

佐藤那闷雷般的吼声吓得这仆人不停哆嗦。半晌,他总算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有……有专门退治妖怪的……大神社的……神社的巫女应该可以……”

“那就去叫巫女来!”佐藤像是一个将要在古井里溺毙的人突然发现了一条绳子那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多少钱我都可以出!叫巫女来!只要她把凶手抓住,报酬只是小事!”



似乎光是用眼睛还不足以确认箱子里的钱有多少。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她抓起和自己身子差不多大的赛钱箱,用力将它举过头顶,底朝上。

快,掉几个铜板下来。不对,越多越好,把我砸晕我也愿意。

在心中反复地许愿,依然无法扫灭连一个铜板都没有的事实。凤放下箱子,无奈地叹气。

作为神社唯一的居住者,俗称“侍奉神明的人”,现在却面临吃不起午饭的窘境。

既然知道这里有神明,参拜时就不能多丢点钱吗?一两个破破烂烂的铜板就算了,最近顽皮的小孩子还会把死掉的虫子或者用油纸精心包裹的泥块扔进来。这些人真不怕以后遇到什么不测时,神明睁只眼闭只眼么?

“干脆把鸟居拆了卖掉,也许还能维持半个月。”凤一边望天一边自言自语,“但这样的话,神社就不像是神社了,香油钱会更少……”

她花了一小会儿时间,仔细分析神社里的玩意儿有什么可以拿出去变卖但不至于被参拜者们诟病的。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敢卖的不值钱,值钱的不敢卖。她觉得这不是自己理想中的答案,打算再分析一次,但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咕咕叫了。

“不管怎样,先吃点东西再说。”

她把笤帚扔到一旁,没精打采地朝通往山下的阶梯走去。在暂时离开这儿之前,她转身朝自己生活了十年,如今穷得揭不开锅的居所看了一眼。

神明显灵——她在心中默默祈祷——愿我在饱食之后能比面店的伙计跑得快一些。



虽然面店里空位不少,但凤还是选择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座位,即使道路上的灰尘会扬到碗里。她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钱,也清楚逃跑的第一要诀就是离出口足够近。但刚坐下来就后悔了,因为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盯着她。诧异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想起自己出来时忘了换便装。一个巫女打扮的人跑到街边吃饭,而且还没等食物端上桌就摆出一副饿鬼模样,不引人注目才怪。

热腾腾的拉面终于放在面前,凤却犹豫着要不要拿起碗开吃。吃吧,这身显眼的打扮会给逃跑带来麻烦,追债的很快就会找到神社来;不吃吧,也许自己明天就会饿毙,草席裹尸,露一双脚丫子在外面。

别紧张,一定会有办法的,也许现在离开这里不见得就会死掉。她这样反复告诉自己。

但是,这面的香气……还有捧在手中那厚实的感觉……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凤用一个夸张的姿势揽起碗,装作很洒脱的样子,却故意把脑袋埋得很低。如果不让这些好奇的家伙看清自己的脸,就算对方找上门来,也应该可以用“一定是别人装作我的样子去偷吃东西。侍奉神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无节操?”为理由搪塞过去吧。

啊,食物。这种幸福感……

“别让他逃了!”

在第一口面条即将碰到嘴唇时,这声暴喝如晴天霹雳,吓得凤差点把筷子落地上。听到“逃”令她在一瞬间怀疑是不是有人看穿了自己的如意算盘。没等她继续想下去,面店的门就被撞开了,一个瘦弱的小孩子从外面摔了进来。紧跟在后的是一群壮汉,都穿黑衣,有人身上还带着刀。他们一拥而入,不由分说就把这孩子死死摁在地上。

计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实现了一半。那些见鬼的客人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放……放开我……”微弱的呼声从壮汉们身子下面传出来。

“要我们放走你?那你偷走的钱该怎么说?!”

恶狠狠的回答,紧接着是恶狠狠的一拳。所有人都听到了拳头砸在什么软软的东西上面时发出的闷响。之后又一拳、再一拳,光用听的就让人揪心。

“喂,别打死了。”带刀的那个人小声提醒他的同伴,“最近官差很活跃,别惹麻烦。”

拳头总算停下了,而那个悲哀的呼声又接着响起。

“放开我……奶奶……奶奶快要饿死了……”

“不知悔改的臭小子!”刚刚收手的黑衣人又想打下去,“你知不知道自己偷的是谁的钱?!每天都有人死,你奶奶死了又怎么了?你这么倔,干脆下去陪你奶奶!”

客人们大多赶快把脸偏向一旁,因为这个黑衣人的神色看上去像是动了杀机。和孩子的小脑袋差不多大的拳头高高举起,一场足以致命的毒打看来不可避免。

被撞坏的门突然立了起来,把黑衣人吓了一跳。好歹收起拳头之后,他发现这扇门刚才被撞飞时压在了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偏偏那里还坐着一个人。大概是被压了太久,这个人不是慢慢从下面爬起来,而是像猴子一样跳起来的。

“唉,可惜,面条是没法吃了。”像深闺之中的怨妇一样,长长的哀叹声。

这是一位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少女,作为女性来说个子挺高,从身上的衣着来看应该是附近的巫女。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头发。与寻常人不同,她的发色是金黄的,很长。大概是为了避免过长的头发挂到什么东西,发梢末端用红色的丝带系了起来。更怪异的是,她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上面还用红绳系了个蝴蝶结。虽然这身装扮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但却有一种巧妙的得体感。

不过,现在也许真正值得在意的是淋了她一身的拉面,还有手中捧着的半个破碗。

“喂,那边的老伯。”她伸手指着毒打小孩的黑衣人,“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我不是老伯!你想说啥?”

她用手指拈起一根面条,依依不舍地看了看,然后扔在地上。

“午饭。因为你们大吵大闹,我的午饭没了。”

“关我什么事?”黑衣人狠狠瞪了她一眼,“知趣点,别搅了老子心情!”

他还想骂几句,但带刀的同伴皱着眉头阻止了他。这个在众多黑衣人里看上去最弱不禁风的家伙走上前来,带着歉意向巫女行了个礼。这是一个明显带有提醒意义的举动。在这个时代,作为侍奉神明的人,巫女的地位并不低。若是天皇中意的神社,在那里面工作的人也会拥有极高的威望。虽然从黑衣人统一的穿着和做派来看,他们的背后一定也是一股大势力。但随随便便就去招惹巫女及神社,显然不智。

“非常抱歉,巫女大人。”这家伙的谈吐比同伴要礼貌得多,“我们深知自己一时鲁莽,为您带来不快。请问有什么可以弥补的?”

虽然他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谦卑,但巫女的样子还是懒懒散散的,一点都看不出究竟是还在生气,或是已经缓和下来。

“唉,那这样吧。”巫女挠了挠头,“这孩子偷了你们多少钱?”

“这……实际上也就几文而已。”

“我看你们差点把他打死了。一条人命只值几文?”

巫女板起了脸,看来是真的有点恼怒了。

“呸!一文不值!他惹上的可是伊达家的大人!”那个毒打小孩的黑衣人抢先回答了。

“我没叫你……”带刀的人急得跺脚。但巫女已经抢在这之前,把身子支了过去。

“这话可是你说的。”她竟然又微笑起来,让人完全看不透她的想法。“那么,他偷走的钱和这碗面相比如何?”

“这倒挺合适。”这次的回答也挺干脆。

巫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头。带刀的黑衣人则恨不得把自己的傻子同伙立刻斩杀,气得团团转。

“他偷走的钱,我让他如数奉还。然后你们帮我把面钱付了。至于这孩子,既然一文不值,你们便放开他罢。”



这里的竹子大多是倾斜的,朝奇怪的方向永无止境地疯长。若在里面待了太久,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斜着的、无序的。一旦对平衡的理解出现大误差,一个健全的人就会无法从里面走出去了。也许只是竹林本身不希望人们靠近。而对于早已居住在里面的人来说,这样奇怪的景致反而是天然的屏障。

穿着奇怪的红蓝相间服饰的女人,半躺在自己做的椅子上,惬意地享受从窗外渗入的月色。在这静谧的居所,让全身沐浴着自然的纯白光芒,会有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兔子们喧闹起来,打破了宁静。那个瘟神一样的客人又来了。

“凤,我说过很多次了。若你想来的话就堂堂正正从正门进来。”

“这种事情就别在意了啊,永琳。”

金发的巫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不过从那歪歪扭扭的站姿来看,这家伙肯定是饿得不行了。

“想吃点什么?”

“……油炸豆腐。”

“我没那东西。自己做去。”

“厨房在哪儿?”

“我是叫你回你的神社去做。”

“我没钱买豆腐。”

“纳奉呢?”

“箱子是空的。”

永琳轻快的笑声立刻充满了屋子,好一会儿之后才安静下来。

“那孩子怎样了?”是巫女的声音。

“脾脏裂了,我花了点气力保住了他的命。你说他是被恶人打成这样的,那当时你为什么不出手阻止?”

“所谓恶人,只是做的事情比他更坏而已,并不等于他就做了好事。”巫女缓缓答道,“偷盗也是罪。若我偏袒于他,那以后就可能有别的穷孩子会以饥饿或是家人重病不治为理由,行偷盗之事。再之后,说不定还会有人谎称贫困,以偷窃行为满足私欲。这些都是不足取的,所以不能开这个头。”

“说得真冠冕堂皇啊。你自己不也是经常吃了东西不付账就跑吗?”

“他们若是对神明更虔敬一点的话就没这事了。”

“……算了,我懒得和你嚼舌头。”永琳显得有点无可奈何,“你把这孩子送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我还没问你怎么回事,你就离开了,现在又跑回来。是在逗我玩吗?”

“当然不是。我背着他过来的路上,从他口里打听到了他那个病重的奶奶居住的地方。于是我刚才到那里去了一趟。”

“之后呢?”

月光被一朵乌云遮住了。巫女长长叹了一声,像是在为这美丽的白色突然消失而惋惜。

“一所很破旧的屋子,坍塌了。应该是不久前的事。主梁早就被腐蚀透,外加前段时间的暴雨,有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是么……真是可惜。”

“永琳。”

“好,别说了别说了。我答应你。”永琳不耐烦地挥手,“我会让他留在这儿当我的弟子,只要他愿意。不过先说好,我不保证他和我这样的人共同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不会发疯。我和公主身上的秘密被他发现时,我可是有权选择除掉他的。”

巫女没有回答。月光再次冲破阻碍,将仁慈的白播洒于大地之上。

良久,永琳拿出一个酒壶晃了晃。

“喝吗?”



把钱箱举起来摇了半天,结果和往常一样,还是没半个子儿掉出来。

从永琳那边弄来的竹笋也吃完了,饥饿感如期而至。

凤跪在神龛前面,以从未有过的虔敬之情向神明祈求着。

“便装已经换好,鞋子也是最轻快的。请保佑我在饱食之后能跑得比卖饼子的小贩更快一点……”

许愿完毕,她站起身,刚准备伸懒腰时,却发现有个脸色惨白的家伙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大概是神社已经太久无人光顾,看到这个访客令她一时有点错愕,但很快就慌了神。虽然来这儿的人有可能会留下香油钱,运气好的话能解决一两顿饭。但糟糕的是,说不定这家伙已经听到了自己的许愿。

不知为何,她突然开始思考神社附近哪个地方比较幽森,就算把什么东西埋在那里一两年也不会有人发现。不过,当她的良心还没开始谴责自己的时候,那个人却先开口了。

“请问……博丽凤大人是住在这里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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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门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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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 15:47:39 | 显示全部楼层
其二·夜蜘蛛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消逝了,天与山川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圆月悄悄爬上山头,淡淡的光芒与太阳相比显得太过淡漠,不近人情。看到这样的景致,就算没有刮风,人们还是会习惯性地把身上的衣服捂得严实点。

凤端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碍事的东西都被仆人们收走了,只留下六座烛台。按照要求,烛台以她坐的地方为中心分置于屋内。而每一座烛台与她的距离都是她亲手丈量过的。丈量工具是从神社带来的长刀。阵法布置完之后,其他人都立刻离开这儿,而她不慌不忙地坐下,把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端起装满寿司的盘子,准备大快朵颐一番。

吃饱了才好应战——她以此为借口,从委托人那里敲诈来了京都最好的寿司店里最受欢迎的几种寿司,做成拼盘。如此一盘美食的价钱远远超出神社整年的香油钱。但佐藤是达官显贵,这点银子想必不会令他为难。

“可惜,忘了酒。”凤轻叹一声,慢慢品尝着寿司。

庭院里的竹子摇曳的声音变得杂乱起来,映在屏风上的叶影锋锐如针。但很快那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律,躁动的影子也跟着安静下来。即使是耳朵最灵敏的野兽,大概也不会察觉到这一眨眼间的变化。

凤把没吃完的寿司放到盘子里,左掌轻轻按在刀柄上。

——妖怪来得太早了点,这顿饭暂时吃不成了。



这次的委托人给凤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尽管她知道佐藤在天皇身边担任要职,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面对这个肥胖、傲慢的老头子,她还是无法保证自己能完全掩饰厌恶的神情。从踏入这座大宅开始,眼中所见尽是些奢华的装饰,就连下人用来洗漱的盆子都是镶金的。如此的铺张与凤经常见到的那些饿毙或久病不治的穷人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七具尸体在屋子中央一字排开。最早死掉的那一具已经开始腐烂了,散发出阵阵恶臭。凤把这个倒霉鬼的外衣脱下来,用手指翻开伤口仔细地观看。传说被妖怪杀死的人会散发出尸毒,若是随便碰触尸体的话就会被感染,而妖怪也会顺着毒的气味追杀过来。但巫女对此似乎毫不在意。

完美的切口,干净利落且毫不留情。就算用最好的刀匠打造出来的名刀,也不见得能切出这样整齐的口子。但下刀的位置却很奇怪,伤口是由下至上延伸的。若是按这样的轨迹挥刀,任谁也无法砍出这样整齐的伤口,因为持刀的手臂会受到相当大的阻力。

她又看了看其他尸体上面的伤口,每一个都是这样。虽然最后的死状各不相同,但凶手的确是先猛攻这些男人的下体,然后用某种锋利的东西从下往上切开他们身躯。

这样推断的话,只能解释成妖怪所为了。

“佐藤大人。”她极不情愿地用这样谦和的称呼,“您可曾招惹过形迹可疑的人?”

佐藤想了一会儿,摇头。

他在撒谎——凤非常肯定自己的判断。妖怪会以人为食,但不会频繁地袭击那些居住在同一地方的人,除非这些傻瓜激怒了它。更何况,这只妖怪根本就不打算吃人,而是单纯要杀人而已。三天杀七人,而且手段越来越凶残,很像是在朝某个目标步步进逼。

至于那个最后的目标是谁,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但奇怪的是,妖怪对这个人的怨恨怎么会大到如此夸张的地步?

“有发现什么吗?”佐藤关心地问道。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上好的丝绸做的手巾擦自己头上的汗,大概也是因为隐约察觉到了凶手的最终目标吧。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凤像是故意卖关子一样答道,“妖怪今晚肯定会再来的。我需要一些东西,麻烦您吩咐下人在日落之前帮我准备好。”

她想了想,觉得这样似乎全是自己一人操劳,太便宜这个富得流油的胖子了。

“唔……我还需要一些吃的。至于大人您,为免意外,今晚就躲到您家的地窖里去吧。我会在那边贴上咒符,至少可保一夜平安。”



只有与凶手面对面,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既然已经搅得我吃不成晚饭了,索性赶快现身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呢,妖怪。

竹影又晃动起来,一个黑色的东西从屏风上一闪而过。接着是“喀拉啦”的响声,一棵竹被拦腰切断,落入水塘里。溅起的水花弄湿了窗户上裱糊的纸,从外面映入的影子也变得模糊起来。月色清冷,照在濡湿的窗户上变成了柔和的水色,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浸染着视野所及的一切。

待到双目终于从这片光晕的吸引之中挣脱出来时,那个黑影已经停在了门外。在烛光之下,可以看到的是一个小小的、人的外形。

“妈妈……”

低微的、无助的、与普通的幼女毫无二致的呼唤声。羸弱得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断掉似的,又像带有某种念力,一点一点把耳闻者的心给勾过去。

“你在哪里……妈妈……”

若是一般人,听到这样可怜的声音一定会涌起怜惜之情,于是前去帮助这小孩吧。但此时此刻,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子到这种地方来?

“妈妈……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怕,怕被坏人带走,以后就见不到妈妈了……”

呼喊已然变成了呜咽,令人心疼。但凤却只是把刀柄抓得更紧了一些。她本来是盘腿而坐的,现在把右脚向前支出一点,以便随时可以站起来。她小心地挪动身子,尽量不留出任何破绽。

脚掌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是寿司盘子。

“……不好!”

连忙抬起头的时候,那影子果然不见了。

“妈妈……妈妈……”呼声同时从几个方向传来。现在这声音里包含的念力越来越多,简直就像是形成了一张网,而她就置于其中。

微风拂面,右前方的烛火突然熄灭。在略微黯淡了一些的屋子里,银色的寒光如疾风般一闪而过。紧接着是“叮”的一声,这道光划出的弧形撞上了某个东西,中断了继续向下的轨迹。然后,一团黑糊糊的、像巨石一样的东西轰然压下,砸在凤刚刚坐的地方。

“啧……”凤向后跳出好几步才停下。她手中的长刀已经出鞘,银白的刀锋在月色照耀之下,存有一种冰冷的艳丽。

被掀翻的烛台点燃了地上的榻榻米,火光使屋子顿时变得极为明亮。这下子她总算看清这不速之客的外表了。一只通体漆黑、大得吓人的蜘蛛趴在地上。这怪物全身上下都长满了坚硬的倒刺,看上去每一根刺都颇为锋利,下颚部位的两根甚至已经长成了类似于刀的形状。它有三对凶恶的眼睛,平常人光是与这些眼珠子对视恐怕都会被那之中的杀气所吓倒。而最令人在意的是从它头顶“长”出来的东西——那分明是一位幼小的女孩,连五官轮廓都清晰无比,只是腰以下的部位已完全与蜘蛛融为一体。

“妈妈……”这呼声果然来自于那女孩,“你不是我的妈妈……我妈妈不见了……”

话音未落,蜘蛛的脚猛地一弹,巨大的身子带着压倒性的力量朝巫女扑了上来。凤也再次攥紧刀柄。这一次她双手握刀,将其高高举过头顶。在怪物的下颚即将咬到自己时,锐利的刀锋带着惊人的力量,硬生生砍在了蜘蛛脑袋的侧面。虽然怪物的外壳厚得出奇,但终于还是被切开了。一只绿油油的眼睛被整个儿切掉,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臭不可闻。

凤突然咬住了牙关,因为从腹部传来的痛楚令她差点放声大叫。这只蜘蛛的力气终究还是被低估了,即使脑袋被砍破,它依然没有停下来,反而准确地用下颚的刺击中了它的敌人。不仅如此,一击得逞之后的它变得更加兴奋,上半身顺势往前一扬。凤发现自己的脚离开了地面,而蜘蛛的脑袋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听到了吱吱的闷响,知道自己身子被贯穿了,而那两根该死的刺还在向前。这就像用长刀刺穿敌人之后,一直插到看不见刀身为止。在这样过程中的痛苦比刚刚被刺中时还要强烈数倍。

那个女孩的面孔是如此清晰。她现在与巫女不过只有几寸远,甚至互相之间都能感触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妈妈……妈妈想去见爸爸,因为爸爸从没来看过妈妈……”

火势变大了。若没人察觉的话,很快整个屋子都会烧起来。若传出巫女为除魔而被烧死、特意买来的寿司也只吃了一丁点的消息,那自己就未免太没面子。

所以,这妖怪的妈妈是何方神圣,暂且放在一边吧。先活下来再说。

“喂,我说你,别老装成个小孩子了。”她拼命忍住疼痛,让自己的口气看上去从容一些。“你不是一个纯粹的妖怪,只是半妖吧?长成这么大,至少不会是新生的妖怪,脑子也自然不会像小孩子那样简单。我没兴趣听小女孩的哭哭啼啼,你要有什么话,就以蜘蛛妖怪的身份来和我好好说。”

巫女的嘲讽起效了,因为小女孩的表情突然一变,顿时显得非常狰狞可怕。

“像你这样为恶人做事的巫女,有什么资格非要我用真面目和你说话?”

连声音都成熟不少,果然蜘蛛与幼女已完全融为了一体。

“你的目标是佐藤?那正好,我对他也没好感。不过既然拿了钱,我不做点什么的话也说不过去。”

“那你便只好去死。”怪物一边说一边用力,两根刺似乎开始搅动巫女的内脏了。

“我不想当个冤死鬼。”凤疼得差点昏死过去,连忙用牙齿狠咬嘴唇,令自己清醒一点。“你对佐藤的恨意可不一般啊。我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会怀有如此强烈的妒恨,以至于非要那样折磨无关的受害者。”

出乎她意料,女孩笑了起来,一张原本还算不错的脸扭曲得可怕。

“这座大宅里没有人是无辜的……”

“同意。”

“噼啪”的响声,有些清脆。这妖怪一开始还以为是榻榻米燃烧时的声音,但很快她察觉到了什么,那张脸一下子变得更加可怕了,简直像是要自个儿把自个儿脸上的肌肉撕掉一样。

——这声音,还有痛觉,清晰得不正常。有一个东西深深刺进了自己的身子,力道不比自己刺穿巫女的低。但那凶器很快又被抽走了。她转过身时,只看见自己背上甲壳的缝隙处出现了一道骇人的痕迹,血正在向外喷。

这怎么可能?!

下一处的疼痛接踵而至。这次是缺少甲壳保护的腹部。蜘蛛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即使八条粗腿也已无法支持受折磨的身子,轰然倒下。在火光之下,暗色的血从下腹不停往外流,把一大片榻榻米都染成了相同的颜色。当血与火碰上时,幽蓝的焰色令它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来到了冥界。

“什么东西?!”

女孩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死死盯住巫女。凤的长刀依然握在右手上,但左手不知何时多出一柄短刀。刀尖还滴着血,显然重创蜘蛛的凶器就是这个了。

突然间,她的左手和短刀像是缩进了那宽松的衣袖里一样,全然不见了。

“这是什么把戏……啊!”

低头一看,刀子已经插在了蜘蛛的额头正中,连刀柄都没进去一半。这样的伤,就算一块石头说不定都会惨叫了,更别说以幼女的肉身和蜘蛛融合在一起的、虽有蛮力却无多少技巧的妖怪。

这次换成凤笑了。这巫女的笑容此时看上去如此可憎,简直比妖怪还像妖怪。

“从你进入这座宅院开始,你就输了。是不是觉得沿途没有贴上一张符纸很奇怪?其实我早就贴了。这些咒符是妖怪看不见的,也不会阻止妖怪的行动。但它们会悄悄给你暗示,像无形的线那样在不知不觉中操纵你的意识,直到把你引到我这儿来。我能引你来,也就能利用这些咒符操纵你的感官,进一步直接控制你的身体。懂了吗?从一开始你其实就毫无胜算,除非我手下留情。好,我把话说完了。现在是放开我然后逃走呢,还是让我拖你陪葬?你自己选。”

女孩张大了嘴巴,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大概她变成妖怪这么多年来,从未遇到过这么不可理喻的敌人吧。但很快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身子向后慢慢退开,顺便把刺入巫女体内的两根刺拔了出来。蜘蛛还在痛苦地挣扎,但毕竟妖怪的身体韧性要远远强于人类。片刻之后,它已经可以勉强支撑起身子。

凤躺在地上,即使火快要烧到衣角也一动不动。

“我不会放过你的。”

庞大的黑色怪物用威胁的口气诅咒着。它小心翼翼地后退,还能活动的眼球仔细观察四周的一切,最后终于将自己的身形完全隐没在火中。

——总算走了。凤长长舒了口气。若这妖怪再逗留一会儿的话,说不定就会被它发现自己其实已经丧失反抗能力的事实了。至于那所谓的暗示性咒符——当然是压根不存在。夜蜘蛛妖怪喜欢袭击在光源下的目标,而今晚整个宅子里就这一所屋子有光。虽然事前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妖怪,但这误打误撞倒也给了凤翻盘的机会。

“又得麻烦永琳了……”她无奈地摇头。

门窗都被烧毁了,从外面吹来的风使火势蔓延得更大。但这一刻屋子里已只剩下那柄滴着血的短刀,在被火炙烤时发出偏紫的不祥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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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 15:48:09 | 显示全部楼层
其三·狐疑

“别像个老婆子一样。”

永琳把一杯水放在床边的小桌上,然后用不太愉快的口气告诫凤。巫女扭过头来看着她,露出迷惑的表情,显然是没明白她为何这么说。

“我的意思是不要一直盯着窗外,而且还用那种忧愁得不行的眼神。好像全世界都欠你的一样。你不过二十岁而已。”

凤有些尴尬地一笑,用手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

“想一些事情,稍微有些入神了。”



和夜蜘蛛妖怪的第一次遭遇就让这个冒失的巫女差点丢命。她的肚子被开了个洞,按永琳的说法是“大得把脑袋塞进去也没问题”。虽然永琳的医术高超,几乎没有救治不了的伤,所以性命无忧。但对于普通人的躯体而言,要愈合还是得花上很长的时间。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十天。说起来,不知火灾最后蔓延到什么程度了。若是把佐藤的家给烧没了的话,恐怕不但要把已经到手的酬金搭出去,还要额外赔付一笔不小的钱。

——现在也许还没必要担心这些事。作为这次的委托,事件本身还未解决。虽然妖怪本身也受了重伤,短时间内不可能出来活动,但它总有一天会回来。无法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带来的便是长期的苦恼,以至于连舒舒服服待在神社里睡觉都不可能了。一想到这里,倒有点开始希望它更早康复并且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且,凤对蜘蛛所说的话非常在意。为何一个小女孩的肉身会和夜蜘蛛妖怪融合?为什么她执着于寻找母亲?她说那整座宅子都没有无辜者,是不是代表佐藤和他的属下曾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坏事,令她绝对无法饶恕?

联想到佐藤平日的做派以及在民众口中的风评,她开始无端地觉得这样的猜测说不定挺有可能成真。



“哎,你又在发呆。”永琳的话打断了凤的冥思。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小包药丸已经放在了水杯旁边。这是永琳亲手调制的药,很苦但很有效。

“要尽快恢复的话就必须定时服用这么苦的玩意儿吗?”凤发起牢骚来,“有没有那种只吃一次就能让伤口复原的药?”

“有,在我房间里,药柜的最顶端。要吗?”

凤立刻不作声了。她知道永琳说的是什么药。那是她绝对不会去吃的。

“要吗?要的话我立刻去帮你拿来。”永琳又问了一次。

凤装作生气的样子,把水杯朝旁边一推。每当永琳提起这药的时候,她就会没来由地发脾气。虽然她知道那可能是永琳最得意的杰作,但她就是无法接受这种东西的存在。

蓬莱之药,服用之后便可不老不死。作为巫女的凤,信奉的是自然的生老病死原则。而跳出这个轮回的蓬莱之药,其存在就等于是对世间万物应有法则的反逆。由生入死本是一切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但“死”被单方面否定了,“生”的目的,抑或说“生”往下延续的方向又该是如何呢?

“怎么?犯起别扭来了吗?”

永琳趁巫女不注意时,已经坐在了床边上。她双手撑着床沿,上身向前探,以一个暧昧的姿势看着凤。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相互之间都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瞳孔里映出自己的脸。

“你干什么啊……”凤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把脸偏向一旁。

床在轻轻地摇晃,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医生已经脱掉了鞋子。凤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把自己的行动给限制住了。若她想坐起身来,必然会碰到永琳的脑袋。她稍微有些犯难时,这个狡猾的医生却慢慢俯下身子,在她耳根边吹起气来。被吹动的头发挠着耳朵,痒痒的,有些难受。但令她不解的是自己竟然不怎么抗拒这样的行为,身子甚至还软了下来。

“永琳,你再这样戏弄我的话,我可就要发怒了。”

话虽这么说,永琳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气味却令她有些迷离。就像是雨后的竹叶和甘草混合在一起,用木樁慢慢捣碎时透出的味道一样,闻得多了会觉得整个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她觉得脸上发烫,想一把推开对方,却始终没有决心举起手。这样迷茫了不短的时间,直到下巴被永琳的手托着,双眼被迫与对方再次相交为止。

“是我不对,我很抱歉。”永琳此时的话音里充满了难以抗拒的意味,“因为蓬莱之药,我已经让一位朋友痛苦了。这样的蠢事我不会做第二次的,所以你就当我只是和你说着玩的吧。但是啊,你的反应真的很可爱呢,我的巫女大人。”

再往后,永琳所说的话就渐渐听不清了。凤觉得眼前像是生起了一团白雾。意识虽然还很清楚,却仿佛脱离了身躯。现在掌管自己身体活动的,真的是自己的意愿吗?她无法回答。总觉得是很自然的,或者说理所当然应该那么做的一样,双手终于伸了出去。但并不是推开这个像是要戏弄自己的家伙,反而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

温热的、柔软的东西盖在了嘴唇上。永琳抓住凤的手,十指交错扣在一起。凤却趁机把大拇指放在对方手腕的地方。这是永琳教她的知识——在人的手腕上有一处穴位,摸上去时会感觉到有节奏的跳动。那就是人心的直接反映。借用这个方式,可以知晓一个人是否在欺瞒自己。

永琳此刻的心跳依然很沉稳,和平时完全一样。凤禁不住叹了口气——果然,这家伙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她与永琳认识很久了,同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但她明白这只是永琳活了太长时间之后不知不觉养成的癖好,并没有带任何别的意义在里面。或者说,永琳绝对不会把凤真正放在心上。她非常肯定这个推断,因为认识永琳的人都知道这家伙心里永远只会装着一个人。就算那个人叫永琳去死,永琳也会立刻点头的。

但是,独自在神社生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太多的事,偶尔也会对信仰或是职责之类的东西产生倦怠心理。也许是想寻找一个可以发泄的途径吧,陷入这种情绪之后的凤并不会抗拒与永琳之间进行的那种放纵且违背节操的行为。

那团温柔的东西从嘴边移开了。她听见了永琳的浅笑声。

“真是的,像小猫一样……”

衣带被解开,有些冰冷的手像水蛇一样滑入了她身体深处。而她自己变成了笨拙的耍蛇艺人,一方面希望蛇能听从自己的操控,一方面又希望蛇能给自己惊喜。犹豫之间,那条蛇却已经变得放肆起来,悄悄地从被奴役的一方变成了驱使者一方。

无论怎么努力,终究是无法驾驭这条狂野的蛇啊。反而渐渐的自甘堕落,不仅身体,连灵魂都跟着蛇的步调走了。这样的我,简直就像个傻瓜。

凤突然绷直了身子,腰部不由自主地向上抬了起来。虽然腹部的伤口被拉扯得发疼,但和传遍全身的这种狂躁感相比,似乎不值一提。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残余的意识拼命压抑着要高喊起来的欲望,但这只能让更多的奇怪感觉堆积在身体里,涨得难受。

紧接着,一阵更猛烈的触感遍布全身。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了。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喊着什么,但脑子拒绝去聆听,去思考。而在这之后,之前的躁动却像被冲走了一样,自己、还有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平息了下来。

再次感到神智清醒时,凤才发现自己在轻微喘息着,心跳也比平常要快。

在渐渐变清晰的视野中,那个家伙正一边微笑一边看着自己。永琳似乎也察觉到了凤的神态,那只保养得很好的、纤细的手慢慢放下来,手指顺着巫女裸露的身躯滑过。皮肤上传来丝丝冰凉的触感,似乎沾了水。是不小心把水杯弄翻了吗?

“巫女原来比平常人更没有羞耻心呢。”

凤终于想起了刚才的触感是怎么回事。强烈的自我憎恶感毫无征兆地迸发出来,用力敲打着她刚刚恢复正常的神经。她尖叫了一声,顺手抓起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拼命遮住了自己的身子。但已经晚了,因为在她挣扎时,片刻之前还穿在“凶手”身上的那件红蓝外套已经顺着被子滑到了床下。

  “离日出还早呢,可爱的小猫不会以为我马上就会放过她吧?”

永琳就是这样一条毒蛇。她喜欢让她看上的猎物丢尽颜面。



“佐藤?你是说在天皇身边担任右大臣的那个佐藤?”

“是的。你手上有没有关于这个人生平或是户籍的记录?”

两个人背靠背穿衣服,同时进行着这样看似无关紧要的对话。大概是作为多年朋友的默契,她们都没有转过头看对方一眼。

永琳沉思了一会儿。虽然她几乎从未走出这片竹林,但外面世界的事情却很少有她不知道的。就连凤也不知道这个隐居的医生依靠什么样的方法来洞悉世事。

“我想起一个坊间的传闻,不过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个传闻的主角也叫佐藤孝文,但我不确定和现在这个佐藤是不是同一人。”

“是什么传闻?说说。”

“那么我先假设两者是同一人好了。这个佐藤呢,以前是个卖鱼的小贩。他有一个妻子,虽然生活很清苦但也饿不死。不过佐藤希望有权有势,自然不会满足于那样的生活。他妻子据说是个很知足的人,只希望一辈子平安就好。也正是因为这样,佐藤似乎对他的妻子有所不满。”

永琳又沉思了一会儿。在她看来这个故事有些奇怪。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佐藤飞黄腾达了,仕途很顺利。但他的妻子依然住在当年的小渔村里,不愿意和他共享富贵。再之后,就传出了她妻子怀孕的消息。你知道,若丈夫不在身边,妇人怀孕,便会被怀疑有不忠的行为。但佐藤却原谅了他的妻子。那时他虽然在京都做官,依然吩咐下人定期为妻子和将要出生的孩子送去必要的物品。这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吧?”

“这个佐藤原来心地不错?”凤觉得有些奇怪,“他妻子怀孕……那天的蜘蛛妖怪闹着说要找它的母亲……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

“你问我,我问谁?”永琳接着她的话说道,“说回正题。总之这件事当初在京都闹得满城风雨。人们猜测这个佐藤是不是有什么亏欠妻子的地方,才愿意照顾不忠的妻子和本不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所有的猜测后来都终止了,他妻子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既然孩子都生下来了,再去指手划脚未免显得过分,大家也就渐渐收敛。事情本该就此结束,但十年之后突然从渔村传来消息,佐藤的妻子和女儿吃了有毒的鱼,死了。”

永琳不再说了。凤心中的疑问却在成倍膨胀。

“然后呢?”终于她忍不住问道。

“然后?就真的结束了。佐藤将妻子和女儿安葬,据说后来依然在京都做他的官,而且娶了新的妻子。这事距今超过三十年了,还记得的人应该不多。不过呢,所有事情我只要听一次就会记住。”

“永琳……永琳你在吗?”从窗外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光是听着这平淡的呼唤声,都会让人觉得自己仿佛升入了云端。从少女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显得如珍珠般美妙,使人不禁猜想说出这话的人应该拥有怎样的美貌。

凤却觉得心中突然打上了一个看不见的结。她知道那位少女是谁。那就是在百余年前的传说中几乎征服了所有贵族的人,也是牢牢占据了永琳之心的人。

“公主在叫我了。”永琳的口气也变得快活起来,“这样吧,若你觉得这次的事件和我刚才说的那个故事有关,一会儿就到我的房间来一下。我把故事里那个女人和她女儿居住的渔村地址给你,还有她们的名字。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虽然渔村离这儿不是很远,但你身上的伤还未完全康复,外出走动可能会导致旧伤复发。若你执意要立刻动身,我做一些外敷的药给你带着。”

公主的喊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永琳想也不想就跳下床,穿好鞋子准备出去。

凤无声地叹息——永琳甚至没注意到鞋子左右脚穿反了。果然这条毒蛇只有在面对真正能驯服她的耍蛇艺人时,才会服服帖帖。



在抵达渔村之前,凤才想起火灾之后一直没回京都。她担心自己一直失踪下去的话,说不定会被佐藤当作和妖怪串通一气的恶人,从而找到通缉了,于是写了一封信回去。但她并没有告知对方自己目前在何处,只说是追踪杀人妖怪去了。

实际上,在听了永琳说的那个故事之后,她已经坚信故事本身绝不是凭空杜撰的。永琳讲述的事情经过和之前那只蜘蛛妖怪所说的话,其间似乎有很多值得思量的联系。她曾做出这样的设想——若那个妖怪要找的母亲就是佐藤以前的妻子,那这事可以形成一个怎样的逻辑?

在这样反复思考时,她已经走进了渔村里。这儿西靠大海,只有一条崎岖的小道通往内地。说是村子,其实也不过八九间简陋的房屋而已。不过,海边停泊的渔船上还挂着湿漉漉的鱼网,这些屋子外面也有很多风干的海鱼,说明这儿的确还是有人居住的。

凤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以便在拜访居民时不显得失礼。之后她走到一户人家外面,轻轻地叩门。过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访客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巫女,那张苍老的脸上顿时露出抗拒的神色。

“老婆婆,我是从京都来的。”擅于察言观色的凤立刻用上了最恭敬的口气,“我想向您打听一户人家。他们曾经住在这儿的。”

第一个遇到的就是老人,这算是运气。因为年轻人不一定知道几十年前的事。既然这样,就更不能轻易放过对方了,一定得问出点结果来。

老妪神情有点紧张。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小心地朝四周张望,然后重新抬起头看着巫女。

“你想打听谁?”

“唔……一个叫八云妙的妇人,还有她的女儿八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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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 15:48:52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四·孽

听到“八云妙”这个名字,老妪竟然像是被雷击了一样,身子猛地抖起来。她狠狠瞪了凤一眼,然后又开始左右环顾,生怕有人看见自己在和巫女说话。

“没听说过,你走吧!”极不友好的回答。

她打算关门谢客,但巫女一只脚抢先横在了门框上。凤觉得事情一下子变得有意思了,因为这老婆婆的模样明显就是在告诉别人,她知道这个名字,而且不仅仅是“知道”那么简单,还有更深一层的故事隐瞒在心底。既然这样,那就更不能轻易放过她了。

“老婆婆,虽然有些失礼,但还请您听我先说。我是京都城外一个神社的巫女,前天在梦中得到了天照大神的谕令,说是在西方的小村庄里曾有一个叫八云妙的妇人,与她的女儿居住在一起。她们似乎已经死了,但却没有成佛,因此天照大神要我去找她们的魂魄。梦醒之后我觉得没什么头绪,于是多方打听,最后从别处听说很多年前的确是有这样一对母女,而且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这个老婆婆在动摇。因为听到巫女的话之后,她的眼神已不像刚才那么抗拒了。当巫女宣称获得神谕时,对神有信仰的人往往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很少有巫女会出于恶意宣读神的旨意,更何况没人愿意违背神明,毕竟大家都怕死后落入阴曹地府。

但是,在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她依然选择了用力推开巫女的脚。

“我真的不知道,快点离开这里吧!我求您了,巫女大人!”

——不对劲。这明显是有特别大的难言之隐。

“老婆婆,这是关系到冤死的母女能不能成佛的问题……”

“我不知道冤死什么的,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像是被什么事情触到了心理底限,老妪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虽然她背驼了,身子也瘦弱不堪,但力气却大得出奇,拼命把巫女挤出门外。

“老婆婆……”

“砰”的一声,门被死死合上了,留下惊愕的巫女在外面。

凤皱起眉头,打算再敲一次门,但手伸出一半便停住了。以如此反常的方式拒绝她的拜访,必然是有着绝对不可说的隐情。这样的隐情可能是什么,能大到面对神明的旨意依然可占上风?除了“说出口的话生命便可能受到威胁”之外,恐怕就没别的理由了。那么接着往下想,为什么说出八云妙的故事就会导致生命受威胁?

永琳说的那个故事,看来有更多值得发掘的地方。

“总之,只好找其他人问问了……”

凤有些气馁,毕竟这小渔村里说不定就一个知道三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的老人。但刚转过身来她就看到了新的希望——周围几个屋子里竟然都有老者。他们纷纷从自家门后探出头来,用猜疑的目光打量着巫女。

“啊,这真是太好了……”她迈开步子就要朝最近的一个老人走过去。

砰、砰、砰。

充斥于耳畔的全是关门关窗的声音。这些老人看到凤就像看到了瘟神一样,唯恐避之不及。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刚刚还稍微热闹了一会儿的村子就变得像坟地一样,只留下巫女独自站着发呆。

这么齐整的谢客行为,简直就像是受到某种无法抵抗的行为或是教诲,长时间潜移默化之后形成的共识。看来所有居民都已经将“绝不能说”奉为他们的准则了。

“嘁……”凤有一阵想破口大骂的冲动。在此刻她脑子里已经有一个危险的猜测,将永琳的故事和那个夜蜘蛛的话连接在了一起。但这猜测显得太过主观,于是她决定放弃以那样的方式去臆测和分析,而是去找实际存在着的线索。

突破口依然是这些老人。他们显然知道真相。不过,既然他们不肯说,就只好用卑鄙一点的方法了。



漫长的夜晚,无论怎样都无法入睡。

那个红白色的巫女应该回去了吧。虽然她是得到了神明的旨意才来这儿的,但是神明在那个时候没有保佑我们,现在我们为什么又要把所有事情都如实告知呢?

但是,对巫女隐瞒自己知道的事情,是不是表示我们将要触犯神明?

老妪在床上辗转反侧,手脚都在不停地发抖。在挣扎了半天之后,她急匆匆地穿好衣服,一路小跑到门口,确认门已经反锁好。之后她连滚带爬地来到家中供奉的神龛前面,一跪不起。

“天照大神保佑……天照大神保佑……我绝对没有对神明不敬。只是如果把隐瞒的秘密说给别人听的话,我……不对,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死的!我们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我们只是被那位大人命令不许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我们绝对是没有罪过的啊!”

“哦?你们看到的是什么事情?”

像幽鬼一样的声音,冰冷得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这声音竟然就来自身后。

老妪吓得趴在地上,脸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半晌,她极小心地、极慢地扭过头,望向自己背后。接下来映入眼帘的东西却更可怕——白天的那个巫女竟然就站在那儿。只是与之前的恭敬截然相反,此时巫女的神情是冷冰冰的,那对黑色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念力。

“啊……啊……”老妪张大了嘴巴,布满皱纹的脸因为过度恐惧而变得惨白。

“咒符之一……封绝。”巫女冷冷地说道,“现在不管你怎么叫喊,外面的人也听不见。别担心,我没有加害于你的意思。只要你顺着刚才的祈祷一直说下去就是。我听着。”

“饶了我,饶了我!巫女大人!”老妪竟然像蛇一样爬过来,死死抱住了她的腿。“我不能说!如果说出去的话,整个村子的人都会死!就算您答应我会保密,但谁又知道您是否撒谎呢?不行的!不行的!我只能求您别再追究那个八云妙的事情了!离得远远的,离我们越远越好!不要再来这个村子了!巫女大人,就算您杀了我这不重用的老婆子,我也只能和您说这么多了!”

如她所愿,巫女的口气似乎真的软了下来。

“好吧……”

“谢……”

“咒符之六,觉。”

凤挥了一下手,老妪那双紧抱着自己的手便松开了。之前的哭喊声停了下来,因为紧张而绷得快要裂开的眼皮也慢慢合上了。老妪慢慢站起身,头垂下来,口中嘀咕着什么,像是呓语一般。凤随后朝神龛旁边的椅子指了一下,她便如木偶一样顺从地走过去坐下。

然后,凤换成了命令的口气。

“把你知道的,关于八云母女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晨曦微露,寒蝉的鸣叫在习习秋风之中显得有些悲哀。世间万物面对无可避免的死亡时都显得无助且无能,人亦如此。

凤顺着村庄唯一的道路向前走,最后在西边尽头的一间年久失修的屋子前面停下了脚步。这屋子明明还在村庄里,但与整个村子却显得格格不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屋子周围的好几户人家都搬走了。并不是搬离村庄,而只是搬到东边一点的地方住着而已,像是刻意与这儿保持距离。

而且,村子里的人似乎连外出都会避开这里。因为最近一直都在下雨,村子的道路变得泥泞,人们的脚印和车辙的痕迹便会残留在地上。但靠近这屋子的地方,却连一个脚印都看不见。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早晨出海的渔夫们,故意绕过离海边最近的这条道路,转而从别的地方走出去。

这儿就是八云母子曾经居住的地方。

突然间,凤很想仰天长叹。真是悲哀,连村人都要避开这对母子。三十年前,若有一个人能出于善意给予她们足够多的帮助,也不至于有那样凄惨的下场。

屋子正门的梁塌了,没法进去。凤打算绕到屋后去看看。这间屋虽然简陋,但修建时的选址倒挺符合富商巨贾的喜好。屋后就是茂盛的树林,而西边是海。可以想象,八云母子曾经住在一个很不错的环境里。

在刚刚绕过前门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只手警惕性地按在刀柄上。

从屋后延伸出一串细小的脚印,一直通往树林深处。作为多年没有人靠近的地方,突然出现这么一串显眼的印记,使凤不禁紧张起来。很显然,这代表有人曾在不久之前来过这儿。

凤小心翼翼地朝脚印那边走过去,不忘留意周围任何风吹草动。她在一处比较清晰的脚印旁边驻足,蹲下身仔细观察起来。从大小和外观来看,这一串脚印应该来自小孩子,而且足迹的主人没有穿鞋,因为留下来的痕迹看得见脚趾头的轮廓。令人费解的是,每一个脚印都相当深,简直就像是用锤子把木桩深深打入地面那样。边缘的泥土已经变成了稀泥,雨水也积在了这一个个小坑里,看来在出现脚印之后还下了好几场雨。但就算这样,这一串印记却像是故意要留给谁看的一样,没有彻底湮灭。

而且,这么大一片地方,就只有一串足迹而已。单纯地从屋子里延伸出来,却没有向回走的痕迹。于是她顺着脚印延展的方向朝回望去,发现屋子背面的一处墙上有一个黑色的大洞。看来留下这串足迹的神秘小孩就是从那里面走出来的。

“难道说……”

凤没再理会这些脚印,转而朝废弃的屋子走去。每向前走一步,她心里的某种担心就更加重一分。果然如之前曾产生过的最坏设想一样,妖气在渐渐加重。作为住人的地方,在即将进入这屋子内部时却已经像是身处妖怪巢穴一般。

跨进那个洞,却发现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凤摸出一张符纸,用两根手指拈着,另一只手则攥紧了刀柄。

“咒符之二,耀光。”

周围一下子亮如白昼。这儿原来是一间卧室,连床铺还放在以前的地方,没有收走,任其腐烂。墙上挂了一幅很大的画,但引起凤注意的却不是画中的内容,而是这幅画与墙交接的地方。画以前是端端正正挂在那儿的,现在却斜着。本来被画遮住的一块墙壁因为画的移动而露在外面。脏得不成样子的卧室里,唯有那一小块地方没有什么灰尘。而那串神秘的脚印,正是从这幅画的正下方开始延伸的。

不用再去臆测什么了,画后显然藏有东西。凤拔出刀,对着这幅画就砍了下去。当被斩作两段的画卷落下时,藏在它背后的一个方形的洞便路了出来。她顺手把发光的符纸扔了进去,看着它缓缓向前飘,最后隐没在黑暗里。看来里面是一个很长的甬道,而且大小足够让一个普通身材的人自由行走。

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厌恶感升起。从洞里传出来的气味是她现在最愿意闻到的,但却令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与那只蜘蛛妖怪身上的一模一样。

凤点起第二张符纸,然后跨过洞口朝里走去。通道很长但却不潮湿,但呼吸却变得困难起来。若要说与外界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巫女最讨厌的浓重妖气。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作为妖怪的家倒算是非常不错。

就这样走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一个宽敞的密室出现在面前。当踏入这里时,凤发现自己脚下被一团白色的东西粘住了。于是她把符纸举过头顶,让纸上的咒术之力发挥到最大。

这里已经不是凡人可以轻易步入的地方了。整个屋子里遍布白色的蛛网,从地上到天花板,完全被围了个密不透风。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些蛛丝的粗细有很大区别。缠住凤的是很细但很密的丝,而头顶上那些裹着的丝囊却更像是渔网的线。环顾整个房间,只有一处是没有蛛丝的。那是一个草垫,在上面有两具骷髅,一大一小。这是人类的骸骨,却安然存在于巨型蜘蛛的巢穴里,仿佛是要对任何贸然闯入的家伙诉说他们生前的故事。他们应该是在活着的时候就待在这里的,从身上穿的衣服来看两者都是女性。大的紧紧把小的抱在怀里,而小的那一个死命咬住大人的一根手指,至死不肯松脱。她们的身子蜷成一团,似乎在死前经受过难以言状的痛苦。

从她们相互依偎着死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多少年呢?世间万物悄然变化,人们不曾停下前进的脚步。但她们的世界却只有这四四方方的一处,小得不值一提的密室而已。她们在这儿停了下来,再也跟不上外面世界的步子。

凤踏着谨慎的步子走上前去,把两张符纸分别贴在这两具骷髅的额头上。

“无罪之人,放心成佛去吧。”她的话里没有掺入任何的感情。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一夜,总算是停了。许久不见的阳光再次眷顾这片幽森的树林。

一大一小两座坟冢立在那儿,一株参天古树之下。过去从村子里有一条通往这儿的道路,但随着岁月流逝已渐渐荒废,没人再去走这条道了。于是这里也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从此无人问津。

奇怪的是,坟墓并未因此荒废。不,也许曾经荒废了,但最近却被修葺一新。坟前点上了几柱香,泥土也很新。当凤来到这儿时,香不过是刚刚燃了一小半。

身着黑衣的小女孩跪在坟前。巫女故意弄出很大的脚步声,她定然不会听不见。但就算巫女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不到三尺远的地方,她依然连头也不回。

凤走上前去,双手合十,以巫女特有的从容之姿为这两座坟里埋着的人祈福。

“里面埋着的是人类之身的你,还有你的母亲吗?”她抬起头,说话的口气与其说是发问,倒不如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不。”女孩的声音很平静,“是不认识的人,我只知道她们也是一对母女,而且和我一样不幸。虽然不至曝尸荒野,但墓碑上写的却不是自己的名字。这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大概会使她们不得安宁吧。”

“那我就放心了。这样一会儿掘坟就不会产生多余的罪孽。”

“你掘坟干什么?”

凤笑了,但笑容里带着太过于明显的悲伤。

“不为什么。但是呢,在这之前……”

她拔出了长刀,向前跨出一步。明晃晃的刀尖直指小女孩的额头。

“废话我就懒得说了。来,八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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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境界妖

“永琳,在写什么呢?”

轻柔的问话从旁边传来。永琳这才发现公主已经醒了,正趴在床上看着她。这个美得令人不敢直视的少女,白皙的背上却有几道鲜红的印记。是不久之前留下的指痕。

永琳悄悄埋怨自己,和公主独处时总是控制不住情绪,甚至做出粗暴的事来。

“是关于妖怪的记事本。公主有兴趣看吗?”

“不是很有兴趣,但看看无妨。地面上的妖怪大多很弱,对我没什么威胁。”俏丽的脸上,可爱的小嘴嘟了起来。“那么,这次你又要写什么妖怪的记录呢?”

“夜蜘蛛。博丽的巫女前几天和这妖怪打了一架,弄得全身是伤。按她的说法,蜘蛛妖怪的行动像风一样快,身上有相当长且锋利的刺,可以轻易切碎普通的人类。现在巫女应该只身一人追捕那妖怪去了。就算是她,要捉住这样罕见的强力妖怪也得费些周折吧。”

“博丽的巫女?你是说那个经常跑到这里来的凤吗?她不过是普通的人类,力量是有极限的。若与这样的妖怪为敌,恐怕会不小心丢了性命。”

永琳微笑着摇头,“不会的。也许那妖怪实力占据上风,但想杀死巫女可是难于登天。”

公主露出了不解的表情。永琳把笔放在一旁,用手在空气中横着划了一下。

“任谁都无法杀死博丽的巫女,除非她自己想死。这大概也是我为什么不和她为敌的原因。若公主您还不明白的话,那我这么说吧……凤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在她选择与敌人搏斗之前,首先已使她立于不败之地。”



落叶纷飞。并不是因为树叶枯黄老死,而是太过凌冽的疾风所致。

蜘蛛妖怪亲眼目睹了匪夷所思的现状——明明在上一次打斗中步伐很慢的巫女,现在却几乎能够跟上它的速度。从刚才开始,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刀就像疾风暴雨般从不同的方向袭来。但它连看清刀子是怎么砍过来的都不行,只有身体不时发出的痛感才明确提醒它又中招了。这怎么可能?即使在深夜也能把所有事物看得一清二楚的眼睛,却总是只能看到对方握着刀的手突然消失在长袖里,然后便从正前方、左边、头顶、甚至背后伸出来,狠狠刺中甲壳的连接处。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这怪物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你用了幻符吗?!”

它朝后猛退了一截。凤想追上来时,脚刚好踩在一块滑腻的石头上,身子失去了平衡。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然不会让它白白溜走。于是怪物忍住全身上下的痛楚,下颚的两根尖刺斜着刺过来,一根戳穿了凤的左边肩膀,另一根从她肚子上还没完全愈合的旧伤部位穿进去。

“快点给我去死!巫女!”蜘蛛怪叫着,用上全身力气拼命把对手朝前推。巫女此时的反应是它乐意看到的,因为那模样显然是一下子被剥夺了抵抗力。也难怪,就算是侍奉那些狗屁神明的人,终究无法脱离“人”这个界限。当遭受突如其来的重创时,他们的承受能力远远不如妖怪,更别提那可笑的恢复能力了。虽然还是不明白上次她肚子都被打了个大洞却为何没死,但这次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折磨这讨厌的家伙,直到她彻底死掉为止。

凤用力把刀插在地上,想借此站定。但她的体力和妖怪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很快,就连刀也撒手了,身子被两根刺挑着向后飞去。虽然腾空而起的感觉只是短短一瞬,但那一刻的感受她恐怕永远都会记得住。没有什么痛苦能和此时相比,不仅仅是因为肉体的创伤,还有生命力从体内流逝的绝望感。

更剧烈的疼痛,发生在后背与树干撞击时。蜘蛛妖怪的蛮力把这株需要五六人才能合抱的大树都撞得直摇晃。它下颚的刺深深没入了树干里,而巫女就这样斜着被钉在那儿,活像那些顽皮孩子在神社树上钉的小草人。

“很痛吗?很痛是吧?!”在妖怪头上的那个女孩,现在变得比妖怪还面目可憎。“和我,还有我母亲遭受的痛苦比起来,你这样算得了什么?!什么巫女,什么侍奉神明,还不都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圈养的狗?我们徘徊在生死之间时,你们在哪里?神明又在哪里?!”

“嘿嘿,我在穷得吃不起饭的时候也经常这么抱怨……”

虽然离死已经不远,但凤竟然还用戏谑的口气挑衅对方。结果话还没说完,蜘蛛就张开了恶心的大嘴,“咕噜”一声喷出一大口绿色的黏液。这液体溅到皮肤上,就像被火灼烧一样痛。更糟糕的是衣服也被腐蚀了,很快就让她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我要你以最羞于见人的方式死掉。让那些神明看看他们的走狗是什么下场!”

“神明的……走狗?”凤的口气还是一样轻佻,“哎呀呀,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虽然活得挺窝囊,但还不至于变成狗吧?”

她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的笑容里包含着极为不祥的意味。看到这样的一张脸,恐怕谁也不会认为这人是侍奉神明的巫女。接下来的一刻,凶恶的笑脸之中似乎渐渐弥漫起妖怪特有恶意。当双方对视时,那个蜘蛛妖怪显然也没料到巫女会用这样的表情面对它,下意识地把视线移往一边。

“你啊,八云紫……你刚才说出了禁句啊。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当别人的走狗了。不管对方是神还是妖怪,或是别的什么东西都好,只要敢和我说这话,那就等于是故意激怒我呢……”

“你……”

这巫女的眼睛不对劲!被叫做“八云紫”的女孩开始惊恐地寻找避免与对方直视的办法,因为正盯着自己的那个人——她的双眼里此时涌动着深黑的气,而瞳色却收缩成了赤红的一点。随着眼睛的变化,那张原本很漂亮的脸上也浮现出了连妖怪都看不懂的文字。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对眼睛绝对不会来自于神明的恩赐。

八云紫出于恐惧开始后退。但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完全动不了。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景象顿时吓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地面已不存在,或者说身边的一切事物都不存在了。一道可怕的裂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它脚下展开,而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大。比这缝隙更可怖的是在另一端隐藏着的东西。眼睛,无数只眼睛。它们无一例外带着强烈的恶意盯着自己,仿佛在齐声呼喊“下来啊,下来”一样。那是什么东西?她当然不知道。她现在知道的就是自己的身子正在下沉。从裂缝里面伸出无数只手,有大有小、有胖有瘦,甚至有几只手掌上还长了眼睛。这些手拽着蜘蛛妖怪的长腿,拼命把它朝下拉。

“你……你难道也……也……也是妖怪……”八云紫因为过度的惊惧,连说话都结巴了。

“不是哦。”凤在微笑时露出了白森森的尖牙,“或者说,博丽凤不是,而博丽凤身体里藏着的一个家伙是。凤啊,绝对不会当神明的走狗,因为那样的话就会对不起那家伙了。来,看好了,凤和你慢慢说,你之前是怎么被砍到的。”



“境界的妖怪?”

翻开永琳的妖怪记事本第一页,就发现了那个巫女的画像。正觉得有些生气时,却发现在画像下面写了这样一行字。巫女的注解里怎么会写上妖怪的名字?这令公主颇为不解。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比我们来到地面还要早。”永琳用微笑打消了她的疑虑,然后开始慢慢解释。“那时还没有日本这个国家,土生土长的妖怪也无法与统治这里的神明抗衡。神明拥有人的信仰,形成巨大的力量,将妖怪压制住,看上去是永远无法翻身的。这样的一边倒局面持续了很多年。后来,从大海另一边的中土之国来了很多人。他们为他们的皇帝寻找长生不老之药。但到了这儿之后,他们的首领在找到药之前失踪,据说是死了。其他人害怕空手回去会被皇帝惩罚,于是烧掉了船,定居于此。”

永琳叹了口气。公主看到她眼中似乎带有某种思念的情绪,仿佛她正在讲述的故事与她自己也息息相关一样。

“那时候的中土和现在一样,强大的程度足以撼月。在那儿生长的妖怪自然也个个实力非凡。而其中有那样一只妖怪。在皇帝统一中土之前,纷乱的战争曾持续了几百年。无数人死于战场,更多人死于战争引发的饥荒、疾病、劳役。在死之前,他们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自己眼中的生死之界,其中蕴藏很多意义,例如憎恨、悲伤、不甘、愤怒,等等。毕竟很多人是不愿死去的,于是他们的执念便渐渐交织在一起,成为一个身处于‘生’与‘死’这个境界之中的大妖怪。也许这是一种巧合,世间万物都逃不过生与死,而大到白天与黑夜之分、山川之界与河流之限,小到人的出生与死亡、快乐与痛苦,皆发源于最初的诞生与最后的消亡。诞生之初便可看透生死界限的妖怪,自然拥有了可以和神明抗争的力量。但当时的中土,神明实在太过强大。境界妖怪觉得一味顽抗只会招致灭亡,于是便藏身于皇帝派遣出去寻找不死之药的使者身上,悄悄逃出中土之神可以控制的范围,来到神明之力相对较弱的岛国,也就是现在的日本。它要在这里积蓄力量,直到可以灭神的那一天到来。”

永琳的叹息越来越深沉,令人费解。

“境界妖怪东渡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抢在使者之前毁掉不老不死的药。因为那药是超越了生与死界限的唯一存在。若凡人服下药,境界妖怪就无法制御他们。当皇帝的使者在这里上岸之后,它就附身在这群人的首领徐福唯一的女儿身上,悄悄跟着他前往传说中可能藏有神药的地方。后来的事情在地面世界没人知道。实际上徐福的确是找到了药,那就是在这个国家的神山……现在应该称之为富士之山吧……在最靠近山顶的灼热之地里。古时居住在这儿的人们,当觉得自己大限已到时,便会告别家人亲友,独自走进山下的树海里,安静地死去。他们都是带着平静且满足的心去死的,这样善意的寂灭便逐渐形成了与纷争的中土全然不同的另一种执念,即‘魂’的念力。所谓不老不死之药,实际上就是这样的念力日积月累最后形成的实体罢了。服用之后,人的生命便不再附着于肉体,而是归于‘魂’这样虚无的实体。即使肉体消亡,魂也是不会死的,很快会创造出新的身体。公主,您和我就是这样的身体。而我们服用的蓬莱之药也就是来自于近千年之前的富士山。”

公主半信半疑地点头,大概是因为一下子听永琳说这么多,有些理不清头绪。

“说回正题。境界妖怪就要破坏这药。徐福登上山顶,祈祷三日之后终获神药。但他女儿突然出手攻击他。这时他才发现了境界妖怪的存在。作为中土最强的道士,徐福用尽全身解数才总算制服了妖怪。他运气不错,因为妖怪为了不被发现,主动丢弃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徐福将这只妖怪封印在他女儿的身体里,自己也已力尽。他本来觉得这样就可以结束了,但却发现恢复神志的女儿竟然拥有了那只境界妖怪的能力,正在无意识地撕裂空间。惊恐之下,他做出了一个不知是对是错的决定——服下蓬莱之药。当然他女儿是不知道的,于是他跳下火山口,烧掉了自己的第一具身体。他隐瞒众人,以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模样复活,然后来到女儿身边,谎称其父已死,自己是神明派来的使者,带着女儿来到了一个僻静的村庄里。在那里,他假托神谕修起了神社,用神明的信仰来镇压女儿体内的境界妖怪。但妖怪也是狡猾的,总是想方设法逃出去。当他的女儿结婚生子,妖怪便借机跑到孩子体内。徐福也只好想办法进行第二次封印。这样的轮回一直持续至今。所有人都以为徐福死了,甚至还把他写入了神话。但实际上他活得好好的。”

似乎是打算结束了,永琳伸了个懒腰。

“博丽凤的体内就寄宿着这只妖怪。不过呢,她是这么多代后裔里第一个做巫女的,也是第一个发现自己和一只妖怪共享肉体的。这算是给徐福减少了一点负担吧,因为巫女自己懂得如何镇压妖力。而凤也因此对神明心存芥蒂。若有人恶意猜测她侍奉神明的理由,她就很有可能会失去理智。这时候,那只境界妖怪往往就会借机闹腾一番。”

“很奇怪啊,永琳。”公主突然开口了,“你对这事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按理说不是只有徐福本人才会知道的吗?”

“呵呵,这个徐福呢,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存活过。经历了太长的岁月,他连自己最初是什么样子也忘记了。现在的他既是人,又不是人;既是道士,又是药师;甚至连自己是男是女恐怕都分辨不清了吧。不过呢,也托不老不死的福,他去过很多地方,比如说……”

永琳伸出手,指了指即将消失在西方天空边缘的月亮。

这一次,公主觉得自己总算是明白缘由了。



凤不再把手臂藏在袖子下面了。她伸出右手,然后身子前方就开启了一道裂缝,正好可以让手臂伸进去。八云紫连忙转过身,发现插在地上的那把刀旁边果然也出现了相同的缝隙。而凤的手就从那之中出现,毫不费力地攥住了刀柄。

“万物皆有间隙,或者倒过来,说是间隙形成万物也不无道理。”凤的笑容狰狞得可怕,“比如说,若没有河岸来分隔,那河流与陆地便会合为一体,各自独立的形态也就不存在了。如果没有日出日落,白昼与黑夜同样会崩坏。奴家所做的呢,不过是把手探入这样的间隙里,稍微玩弄一下而已。”

八云紫脸色惨白。现在她看上去倒更像是个被妖怪胁迫的普通人。

“猜一猜,下一个隙间会出现在哪里呢?这棵树与地面之间?奴家的身体与你的身体之间?还是说……在你的生与死之间?”

“救……救命……妈妈……救命……”

八云紫紧紧地把双手环抱在胸前,眼泪和鼻涕不争气地肆意横流。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巫女。她是天底下最凶恶的妖怪!

“救救我……我好怕,好怕啊……妈妈!”

一声巨响从树林深处传出,四周的鸟儿被惊得远远飞走。似乎是某种很重的东西落地时的轰响,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凄厉的喊叫,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孩子经常会发出的那种叫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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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 15:50:17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六·虎毒亦食子

火灾之后,妖怪就和巫女一同失踪了。虽然不知事件有没有彻底解决,但自那之后没有家丁被害。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人开始相信妖怪的确已被除掉。也许那个巫女觉得既然解决了事件,便没有必要留下来,于是不辞而别了吧。

佐藤是唯一还没能放下心来的人。这么多天以来,他每晚都会做一个相同的梦。在梦中,哭泣的小女孩变成了丑恶的怪物,把他压在身下,张开血盆大口。每一次他都会在自己即将被那怪物吞掉的瞬间惊醒。这样荒诞的噩梦,却显得极为真实,仿佛自己过去曾有那样的经历。

怀揣着强烈的不安,他开始期盼那个失踪的巫女能传回一点消息。但当他终于收到了巫女的信时,已是火灾之后半个月。更糟糕的是,这封信里的内容是他最不愿看到的。那只妖怪没死——光这一句话便足以令他寝食难安。

自那之后又过了半个月。他曾派人去找巫女,但去的人发现神社已有一个月以上没人居住了,庭院里的杂草茂盛得可以养牛。

日暮西沉,今晚的月亮罕见地染上了鲜红的色彩。那高悬于天上的半圆,从未像今日这般不祥。佐藤觉得光是坐着就非常难受了,于是在房间里烦躁地来回踱步。但肥胖的身子终究不适合运动太久。没过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只好再次坐下来,顺便把屋内的烛台点燃。

屋子变得亮堂起来时,他看到了屏风后面映出的人影。那个奇怪的帽子形状,只有一个人会拥有。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他顿时兴奋起来,赶忙跑过去把门打开。

果然,巫女就站在门外。

“巫女大人,你可真是让我等得好苦!”佐藤佯装抱怨,实际上就连一条驴子都知道他此时有多么高兴。

凤的表情很奇怪,让人看不出她现在是高兴还是愤怒。她没有立刻回应佐藤,而是走进屋里,反手把门关上。她这样的举动显得有些无礼,但佐藤并未因此恼怒,反而送上如春暖花开一样的笑容。

“我没有惊动您的家人,您也别和任何人说我来过。”她的第一句话就令人费解。

“啊……呃,没关系。只要能驱走妖魔,巫女大人尽管按自己高兴的法子做便是。”

“即使把您家的屋子烧掉了也没关系?”

“当然。因为那定然是妖怪所为。”佐藤隐约觉得对方的口气有点带刺,但依然想办法做出大度的样子。

也许是烛光闪动造成的错觉。巫女的嘴角刚刚似乎很阴险地抽搐了一下。

“佐藤大人,您可曾有妻室?”她沉思了一会儿之后问道。

“有。内人就在别院,要我吩咐她前来吗?”

“不,咱不是问这个。”凤摇了摇头,“也许该这样说……您在三十年前有妻室么?”

如她所想的那样,佐藤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震,冷汗很快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巫女大人,在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去了那个渔村。”凤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胖子的动作,继续在言语上一步步进逼。“那儿有个废弃的屋子,村子里的人都不愿靠近。我觉得蹊跷,于是进去查看。大人您猜我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佐藤的脸色变化真是令人忍俊不禁。一会儿变白,一会儿又是青紫色。估计再这么下去,最后一定会变黑吧。但有点可惜,没等巫女继续观察,他就把头低了下去。

“巫女大人,您是不是从村子里的人那儿听到了什么谣言?”

“您觉得呢?”

佐藤没有抬头,但口气已经突然一变,之前的恭敬消失得一干二净。

“巫女大人,在下觉得随便揭人伤疤是不可取的行为。而且您也应该明白,您现在不是在神社,而是在鄙人的小院里。在下身边常年跟着多名侍卫,平时躲在暗处,若没在下的亲口命令绝不会离开半步。佐藤孝文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想永远把一个人留下来,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办到的。”

“您的意思是,我再这样说下去,就不得不留在这儿了?”

“这就要看您是如何权衡的了。人的一生不过也就是权衡二字。”

凤淡淡一笑,伸出手指去拈蜡烛的芯,但一只肥胖的手臂抢先抓住了她。

“巫女大人,请不要让在下太为难。”

“如果我说‘不’呢?”

佐藤突然跳了起来,动作之敏捷完全与其身形不符。巫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估计有自己两倍或是三倍重的身躯就像山一样压向这边。凤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差点撞倒了烛台。而佐藤也跟着压在她身上,顿时让她动弹不得。

“求您不要让在下太为难。在下只想好好活完这辈子。”佐藤现在的话音里充满了杀气。

他突然犹豫了一下。在这么近的距离,他才发现这个巫女长得不是一般的漂亮。她就像一条无助的小鹿,被死死压着,连最起码的挣扎都已经放弃了。大概是因为呼吸有点困难,胸脯正急促地一起一伏,即使穿着偏厚的外衣,依然挡不住从里面散发出来的诱人气息。

“这可真是……令在下惶恐……”

既肥又粗糙的大手已经钻进了巫女服里面,无耻地拨弄起来。看着白色的衣服上面出现了自己手掌的轮廓,佐藤不免有些飘飘然。虽然他隐约觉得这个可以赶走杀人妖怪的巫女竟然连最轻微的抵抗都没有,是不是正在酝酿着危险的主意。但当看到如此美妙的少女已然成了自己的盘中餐,疯狂的占有欲还是瞬间冲走了一切理智。

凤依然和进门时一样面无表情,似乎不管自己被怎么侮辱也无所谓。她就那样看着佐藤跨坐在自己身上,看着他那笨拙而又恶心的动作,仿佛这个渣滓的一切行为都与自己无关。

“巫女大人……希望您能理解在下的苦衷。只要别再提那些谣言,在下可以……可以出很多的钱,为您修一座更大的神社。若您厌烦了做巫女,也可以……也可以……在下虽然很是无能,但若做在下的妾,也可保您衣食无忧。”

他再也忍不住了,手忙脚乱地扯掉巫女的衣带,连脱带撕把她身上所有可以遮羞的东西扒了个精光。白皙得像美玉雕琢而成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展露于面前,刹那间令这个已年过六旬的老头子感到一阵眩晕。他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朝脑门上冲,力量多得仿佛永远都使不完。下一刻,所有的矜持、恐惧、担忧都消失一空了,剩余的唯有无穷无尽的欲望。

他一把抱起巫女,像条疯狗一样在那美妙的胴体上面乱舔。这是梦幻般的、但也是令他深信不疑的事实——名叫博丽凤的美丽巫女已经成为了佐藤孝文的玩物。

“真是悲哀啊。三十年前你是不是也这样对待那个女人呢?”

冲动的热血,被迎头浇来的冰水淋了个透。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的的确确发生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于是用力摇头。但同样的声音立刻又响了起来。

“看来我们的佐藤大人正忙着呢。那奴家便告辞了。”

是巫女在说话,但声音却明明来自身后。

他连忙转过身,然后足以令他一辈子都想不通的景象就映入了眼帘。屋子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而穿着红白外衣的巫女赫然站在门口,冰冷的目光正盯着他。也许是看清了他现在脸上的表情,巫女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嘿嘿,狗果然适合舔骨头。”

她的确是那个巫女,博丽凤!那么,自己现在正侵犯着的是谁?

再度转过头来时,看到的东西令佐藤几乎立刻呕吐起来。片刻之前那个任由自己玩弄的美丽少女,现在竟然变成了一具灰黑的骸骨!

佐藤像个孩子一样尖叫,把骨头扔到一旁。而那个巫女却笑得比刚才还要大声。

“幻符之三,行尸……真是让奴家看到了好玩的场面啊,佐藤大人。”

“你……你……”佐藤又气又怒。他随身带着一柄短刀,而此刻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这是他这辈子从未遭过的奇耻大辱,自然也令他从未有此时这般愤怒。他已经决定了,阴险的巫女永远也别想从这儿走出去。

“哎哟,看看谁在你背后?”巫女装作惊讶的样子。

“我不会再上当了!”

话音刚落,一双女人的手突然从后面伸来,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对手掌在他眼前慢慢摊开——掌心有些粗糙,长了不少老茧,显然是属于农妇的手。

看到这双手,佐藤一下子哑口无言。他不停地发抖,拼命地想要闭上眼睛。但身体却像不受自己控制那样,正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去。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从后面抱住自己的女人。那张脸对他而言绝无半点陌生。

“阿妙……阿妙……你不是已经……”

身体在下沉,有什么东西拽住了自己的脚。但是,此时的佐藤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那些了。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从未忘记的那个人,然后——任凭自己与那人一起,被无数只手拉进脚下的裂缝之中。

在缝隙将要合上的一刻,从里面传来了鬼嚎一样的惨叫,凄厉的程度令见惯了魑魅魍魉的巫女也感觉毛骨悚然。



明明已是秋天,这片竹林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在这儿待得久了,说不定连人的成长和衰老都会停滞。

“果然老住在一个地方还是不好啊。”

凤像个老太婆一样叹气,伸手去拿盘里的丸子,却抓了个空。抬头一看,永琳正带着一脸的不满,把盘子拿在手里。

“有这种感觉的话,就说明你的伤已经痊愈了。快点给我回神社去当穷巫女吧。临走时我会网开一面,允许你去挖竹笋的。你挖多少都可以,只要搬得动。”

“哎,别这么小气。”凤一边和她打哈哈,一边伸手要抢盘子。“我会回去的啦。现在不过是在等外面的风声平息下去。我可不想刚回到神社就被官差给围住。”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事情?”永琳那糟糕的口气显然是在嘲弄人,“不就弄疯了一个人而已?我已经记不得自己弄疯多少个了。若我和你一样胆小,恐怕就只好挖个坟,把自己埋在下面。再说我也不觉得你会笨到做这种事的时候被别人看见。”

“唔……‘封绝’我还是用得很熟练的。除了疯掉的家伙,当时绝不会有任何人看见我的踪迹。不过被我整成那副样子的是佐藤孝文大人,这就有点麻烦了啊。毕竟整个京城都在风传巫女帮他家除魔的消息。若他出了事,我肯定是被怀疑的对象。”

“你竟然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佐藤?他有那么可恶?”永琳有些好奇。

“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故事,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凤把茶杯放在一旁,开始用认真的口气讲述起来。“佐藤的第一个妻子是八云妙。他第一次动身到京都去的时候,妙还没有怀孕。佐藤在京都为了荣华富贵,偷偷做了很多坏事。回乡探亲时,他醉酒之下不小心把这些事情都和妻子说了。于是妙很生气。本来她是支持佐藤出去闯天下的,现在发生了这些事,便决定不再和自己的丈夫同流合污,甚至晚上也不睡在一起了。佐藤也自知理亏,不久之后便回了京都。”

凤用手指敲了敲自己额头,嘴角向下一撇。

“在京都,他渐渐有了些地位和钱财。但他开始害怕,生怕妻子有一天会揭露自己过去做的坏事。于是他想来想去,每天都在盘算如何把妻子的嘴巴堵住。本来一开始他是想杀人灭口的,但那时他胆子还小,不敢去做。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很下作的主意。某一天他乔装打扮,悄悄回到了家里。他用甜言蜜语哄骗妻子,说自己已经痛改前非,希望妻子也能网开一面。之后他说是时候给家里留一个后代了。八云妙是个很善良的妇人,心肠自然就软了下来。京都的人以为佐藤去北方办事了,实际上他在家里住了两个多月,天天和妻子做……你知道的,那些事情。他花了很多钱,要村子里的人别把自己回乡的事说出去。直到妙怀孕,佐藤才回到了京都。认识佐藤的人不知从哪儿听说妙怀孕了,觉得奇怪。佐藤也不敢说那其实是自己干的,支支吾吾。于是才有谣言说妙对佐藤不忠。”

“这算什么办法……”永琳有点哭笑不得。

“对付八云妙,这是最好的手段。我说过了,妙是很善良的。若她知道自己怀孕之后还告发自己丈夫的话,即将出生的孩子便没了父亲。这样对孩子很残忍,于是她选择把佐藤的肮脏行为给掩盖下来。总之事情看上去一帆风顺。妙之后生下一个女儿,取名为佐藤紫。母女两人依靠佐藤从京都送来的钱过活,日子倒也舒坦。但佐藤却是个野心很大的人。他不甘于现状,还想继续向上,爬得更高。十年之后,他人生最大的机会来了。说是机会,其实完全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他在一次庙会中发现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于是动了色心,偷偷跟踪,最后在树林里把那女人奸污了。他万万没想到那是悄悄溜出皇宫的公主,更没想到这公主没怎么见过世面,连男人都没见到几个。所谓歪打正着,皇宫里的人很快找上门来。公主被一个平民侵犯,这事传出去可不得了,估计皇室的面子都会丢尽。正好天皇打算表现得亲民一点,于是干脆顺水推舟,要让公主嫁给他。娶了公主,就等于有一生的荣华富贵。但佐藤已有妻室,女儿也长大了。他当然不敢把这事告诉皇室的使者。送完客之后,他左思右想,最后又走上了歪路。”

“然后呢?快说。”永琳来了兴致。

“他想得很简单,只要妻子和女儿死掉,自己就一身轻松。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做好人还是享富贵,他选择了后者。佐藤当了多年商人,知道一种罕有的动物。那是一种蜘蛛,有剧毒,传说是从中土更西边的地方传来的。他想方设法弄到了几只,于是带在身上,顺便用钱收买了一群浪人,要他们来帮自己忙。万事俱备,他又一次回到了渔村里。他告诉妻子,说自己遇上了天皇,将要走好运了,但绝不会忘记发妻。他说要在家里挖一个密室,方便放一些皇帝赏赐的贵重宝物。妙没什么心机,便让他去挖。殊不知他挖的那个密室是要用来害人的。”

凤似乎有点激动,一把抓起茶杯,猛喝了一口。

“渔村里有个聪明的年轻人,觉得佐藤的举动非常奇怪。有一天他从森林里打猎回来,恰巧碰见佐藤,并且看见了那几只大蜘蛛。他吓得不轻,猜测佐藤是不是要谋害八云妙,于是打算趁妙出来晒鱼的时候提醒她。佐藤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于是私下找到他,塞给他一大笔钱,要他装作看不到。那时候的佐藤,已经完全相信用钱就能解决一切事端。这年轻人虽然收了钱,但嘴巴不牢实,动辄和亲朋好友说自己看到佐藤在养很大的蜘蛛。很快整个村子的人都开始怀疑起来。于是佐藤不断地花钱,直到所有人都受了他的贿赂,对他的恶行视而不见。”

说到这儿,凤已经显得非常气愤。

“那是八云母女最后的日子。有一天吃了晚饭,佐藤终于和妙说明了真相。当然他没说要对妙做什么事,只说天皇要自己入赘,但自己有妻室的事情万一传出去便可能会被砍头了。妙听了之后,把女儿叫到自己身边,对她说:‘从此你就跟母亲姓,叫八云紫。’佐藤以为这代表妻子要彻底和他划清界限。他越想越怕,仿佛妻子马上就要走出门去,到天皇面前揭自己的丑事。一不做二不休,他终于丢掉良心,开始动手了。他说密室已经挖好,第一个去参观的应该是家人。当八云母女进去之后,他便把毒蜘蛛全部放了进去,把出口堵上。”

永琳冷冷地一笑,“地上的人做事还真够不留情的啊。”

“人心是可怕的。”凤叹了口气,“据说那一晚下着暴雨,仿佛老天都在埋怨世事不公。我去渔村时,找到了那个密室。甬道很深,在里面发生什么事的话,外面的人不可能知道的。但那天却很古怪。明明几个壮汉死死堵住了出口,八云母子临死前的惨叫还是传了出来,而且非常响亮。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佐藤做了什么,但没有一个人愿意打开家门走出去阻止,或是跑到最近的官府去报信。他们死死抓着佐藤给他们的钱,躲在被子里面,不敢出声。惨叫声持续了很久,甚至比雨声还要大。那也许就是八云母子最后的一点尊严。”

永琳有些惋惜地摇头,但没有说话。

“佐藤花钱从村子里一户人家买了两具死尸,也是母女,死了大概有好几年了。天明之前,他就把这两具尸体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棺木里。之后的事情就是看上去很明白的了——妻子和女儿不幸身亡。丧事办得挺隆重,从始至终佐藤都做足了皮面上的工夫。天皇听闻此事,没有追究佐藤隐瞒有妻室的行为,反而赞扬他忠于发妻,至死方休。妙无端怀孕的故事也在那时被传得沸沸扬扬,但人们都说佐藤面对妻子的不忠依然非常大度。似乎一夜之间,佐藤变成了大大的好人。不久之后,他便入赘皇室,一路高升。但世间自有公理。佐藤确实动了一番脑子,只是遗漏了两件事。”

“哪两件?”

“首先就是被他毒死的八云母子。妙和紫死得很惨,全身中毒之后,求生的本能支撑她们活了不短的时间,但始终没有人来。紫虽然还不懂事,但绝对是不想死的。妙一边对佐藤怀有深深的怨恨,一边对自己的愚昧导致女儿也一同受害而愧疚。当女儿全身痉挛,痛不欲生时,她让女儿咬住自己的手指,甚至整根手指被咬断也毫不在意。母女两人的感情在双双死去之后依然残留了下来,反过来吞噬了毒蜘蛛。这些蜘蛛也没能从密室里逃出去,而是死在里面。我想,大概是妙在临死前拼命祈祷自己的女儿能获救吧。她最后的思念变成了实体,让紫的魂不至于消亡。这幼小的魂魄寄宿在了蜘蛛身上,渐渐开始成长。最终,八云紫变成了一只怀有复杂感情的蜘蛛妖怪。她忘记了很多事,但对于父亲的恶行和母亲的爱却记得很清楚。这也就是她复仇的动机。”

凤又想喝茶,但杯子却被永琳拿走了。

“说完吧。还有一件呢?”

“那就是佐藤的愚蠢。他没能理解妻子的行为。妙要女儿跟她姓,实际上是告诉佐藤,不要担心她们母女,好好出去闯。她虽然对丈夫做的一些事很不齿,但心里毕竟还是爱佐藤的。为了证实这件事,我去收拾佐藤之前先去了他家里的书库,翻出了他的家谱。八云妙的一些记录在上面,并没有被销毁。原来妙是东边一个富豪的千金,知书达理。她是看上了身为穷渔夫的佐藤才抛弃家族与其结婚的。‘紫’这个名有其含义。雨后的天上常有彩虹,从内至外七色,紫为最外,不受拘束。而之后妙要求女儿改姓‘八云’,则含有拨云见日之意,暗示佐藤只需步步高升,不用顾忌云下之人。但是,渔夫出身的佐藤怎么会明白妻子的意思呢?”

凤对着永琳伸手,看来是已经把事情说完了,要喝茶。但永琳递过杯子时,她却又叹起气来。

“若妙不是那么迂腐,若村子里有一个正直之人,若佐藤稍微理解一下妻子的苦心,这个三口之家的结局都不会是悲哀的。也许现在佐藤依然只是个普通商人,或者就是个渔夫。但他却不会被奴家弄得发疯,而是开心看着女儿出嫁,然后和妻子依偎在一起安享晚年。这样的一生,难道不比机关算尽最后落得发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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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 15:50:46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紫

树下的坟冢变成了四个,之前那两座坟前的碑放在了新坟上。

女孩依然跪在那里,久久不愿离去。也许这里埋着的人对她来说太重要。

凤却觉得有点不耐烦了。她甚至想干脆转过身一走了之,但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也不好。于是她只好干等着,慢慢消耗自己最后一点耐心。

“不管你在这里待多久,她们也不会活过来的。”她一边挠头一边大声对女孩说道。

“我知道。”女孩点头,但依然没有起身。“为什么你不杀掉我,让我去陪母亲呢?”

“杀你很容易,但那样不见得会让你真正安心。”凤回答得非常干脆,“我还想问你呢。我好意让你隐藏在我的境界里,然后把一份大礼送上。你却没有杀他,只是把自己的怨念全部传到了他脑子里。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女孩扭过头来,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落寞的笑容。

“他不配去死。我要他在有生之年受尽良心的折磨。但我却是应该死的,因为我杀了人。在你的领地里杀人的妖怪,按理说是要被你除掉的吧?现在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让我……”

“得了吧,你别为难我了。”凤立刻摇头拒绝,“上次在这个地方,我就可以让你死。但你体内流出的血是紫色的。很久以前有个传说,由人变成妖怪的,可由其身体颜色分辨其是善意妖怪还是恶意妖怪。越接近于善,血越红;越接近于恶,血就越黑。你的血恰恰是夹在这两者之间的颜色。我想大概是因为你的母亲吧。她对于这样死去的方式感到不甘,也许死前还咒骂世间不平。但她又是拼命想要让你活着的,不管是让被痛苦折磨的你咬她的手指,还是临死之前用身体保护你不再被蜘蛛咬到,都属于她留给你的最后一点母爱。所以呢,你觉得自己有罪,那首先也得按你母亲希望的那样活下去,即使以妖怪的身份。你可以慢慢偿还你的罪过,只要做些善事便行。”

凤突然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用力拍了一下脑袋。

“唉,我也挺笨的。之前那一刀是为了斩断你身为人和身为妖怪这两者之间的间隙。但没想到身为人的那一边却消亡了。现在你已经是纯粹的妖怪,这样的话做善事便可能会有点辛苦。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用‘八云紫’这个名字,这是妙留给你的。”

这个闹别扭的小妖怪总算是懂点事理了。她站了起来,轻轻拍掉自己腿上的泥土。

“那么,我该怎么偿还?”

“唔……跟我走。”凤笑盈盈地看着她,但这笑容背后似乎包含着什么很坏的点子。“先去吃面。但那家面馆对神明很不敬,所以我们要惩罚他们。吃完之后,我说‘跑’,我们就一起跑,知道了吗?”

紫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个凶狠的夜蜘蛛妖怪,本性果然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返魂》完  谢谢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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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 15:5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永远与须臾之间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向往月亮,强烈地希望去那儿看一看。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活了太长时间,想为这乏味的人生寻找一点微薄的存在意义吧。

但是,明明就在眼前,在反复的尝试之后才发现是那样遥不可及。月到底离我有多远?一百里?五百里?还是比我的故国最东到最西还要远?

一次接一次的失败。从山顶上摔下来过、被火山喷出的岩浆烧过。我的身体不知死了多少次,但太过入迷的我却从未思考过这样会有什么损失。于是在某一天我又失去身体时,突然发现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看看自己,竟然已经变成了女人的身子。五百多年以来,月亮一直挂在那儿。但也许我再过五百年也无法离它更近一些。想到这里,不免对自己的痴心妄想生起气来。

在我第一次萌生放弃的念头时,两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出现在我面前。他们看上去不像是附近的居民,而且头上那对像兔子耳朵一样的东西让我觉得非常好笑。

“连我们的王都被你的行为惊动了。”他们之中一个人这样说道。

他们的王是谁?

“你就那么想去月世界?”另一个人问我。

自然而然的,我选择了点头承认。

我果然还是一个不知足的人啊。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所说的王是月面上的皇帝。而我是我们的世界之中第一个踏上月面的人。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一直以来自己所处的世界并非天圆地方,而是完整的圆形。月之王热情地接待了我,并且吩咐他的属下将月面世界的一切都介绍给我。我至今依然记得他当着上万人的面称赞我对月世界的追求。

于是我在这个新的世界住了下来。如同获得新生的我,成为了月面世界的贤者之家——八意家的养女。从那时起,我不再是徐福,而是八意永琳。

然后,带着这个充满欺骗性的名字,我与她邂逅了。



“永琳,你最近越来越喜欢发呆呢。”

侧睡在身旁的少女一边轻轻喘息着,一边用埋怨的口气说道。乌黑的长发恰巧将她身上羞于见人的地方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肤美得令人陶醉。

永琳带着歉意笑了笑,伸出手去梳理这少女的头发。

“抱歉啊,公主。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公主那对漂亮的眸子闪动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意。

“果然当初硬要留下来,是我的错误呢……”

“不,您的决定一点都没错。”永琳连忙辩解道,“只要能和您在一起,不管去哪儿都无所谓。所以公主您别老是担心我的想法,只要您觉得高兴就去做。”

没等公主回话,她立刻又补上了一句。

“快深夜了。早点睡吧。”

“……嗯。晚安,永琳。”

“晚安,公主。”

这个少女睡着的样子和身份一点也不符合。她固执地拉着永琳的手,嘴角还流出了口水。但听到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之后,永琳却小心地把手指一点一点松开。

月色微凉。不知是什么原因,最近的月亮看上去越来越让自己不安起来。似乎那之中马上就要出现什么东西,而且会正朝这边过来一样。

不,这不能说是无端的猜测或是错觉。八意家的人从来不会没来由地担心什么事。

永琳利落地穿上了衣服,顺便把射箭时用的手套也戴上了。最近的月色显然不对劲,是时候好好检查一下居所附近的结界有没有什么问题了。

——她恐怕是要来了吧。很快。

——那个对我恨之入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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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 15:51:49 | 显示全部楼层
其一·托付

落叶纷飞,秋意渐浓。

每年这段时期,博丽凤都会为满院清扫不尽的树叶发愁。不过今年她找到了一个可供使唤的苦力,于是犯起懒来,悠然自得地坐在廊下喝茶。晒在身上的阳光已不再像夏天那样毒辣,舒适了很多,睡意也自然而然地渐渐泛起。一开始她还是坐着的,不一会儿就变成趴着了。那副慵懒的模样,令人怀疑是不是现在把她宰了也不会听到什么怨言。

八云紫的确是想宰了这个懒鬼巫女。她希望能做些善事为自己赎罪,但博丽的巫女吩咐她做的却全是些杂活。劈柴、烧水、给神龛上香、清理庭院里的杂草和落叶、出去买菜……巫女自己做的事情似乎只剩下了泡茶与喝茶。刚开始的时候紫以为这是磨练,但秋天过了一半之后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不过是成了可以随意使唤的奴仆——不,应该说自己倒更像是神社里的巫女了。那个懒洋洋地趴在走廊上晒太阳的家伙根本就是头好吃懒做的猪!

“怪不得会没有香火钱……”她小声地抱怨道,“再过二十年也别想看到一个香客!”

但就连老天爷似乎也想捉弄这只小妖怪一样,从阶梯那边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一个外表大概十来岁,身形瘦削的小男孩走进了庭院。他的出现令紫吃惊不小,差点就要把扫把扔掉然后大骂老天无眼了。不过,这孩子穿的衣服很简朴,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有钱人。看来他就算会往钱箱里投铜板,数额也不足以让穷巫女开心吧。

小男孩朝四处张望了一下,视线最后停留在紫身上。大概是午后阳光直晒的缘故,紫发现他脸上突然泛起了不易被察觉的红晕。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巴张开一半,犹豫了一会儿又合上了。

“你是来许愿的吗?”紫先开口了。

像被击中要害似的,小男孩愣了一下,连忙摇头。

“不是的!我……师傅叫我到这里来找一位叫博丽凤的巫女。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妖怪与生俱来的能力使其可以分辨普通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虽然这孩子一脸的慌张,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但并未撒谎。紫不免有些诧异——那个懒鬼巫女也会出手救人?

“那个……请问她在吗?”小男孩的口气显得十分紧张。他不会已经知道自己正在和一个妖怪说话吧?

紫无奈地耸了耸肩,身子向旁边移开两步,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屋子。一团红白色的东西趴在走廊下面,似乎还在蠕动。若不是身在神社,恐怕没人会把这样的东西和“巫女”联系起来。



凤打着哈欠,把刚泡好的茶递到小男孩身边。

“请。没什么香油钱,买不到好茶叶,将就一下吧。”

她故意把“香油钱”一词说得很重,眼角悄悄瞟了这孩子一眼。对方显然没察觉她话里的意思,这不免令她很是失望。

“那个……我应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小男孩想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大声说道。

“不用。反正我不过是个没什么‘香油钱’的神社里唯一的巫女而已。”

——就算是头驴,你也该懂我的意思了吧?

谁知小男孩却陷入了沉默。凤脸上依然是淡然的样子,内心却在拼命压制把这孩子身上的钱全部抢过来的冲动。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钱是什么样子的了。上次从永琳那儿离开时,她和紫两人抱持着被压死的觉悟挖了大堆竹笋。之后她天天就吃这玩意儿,吃得她怀疑自己头上随时都可能长出竹笋来。现在谁要是敢在她面前提起“竹笋”这个词,她一定会大打出手。博丽的巫女需要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不管是用什么方法都好,只要能获得钱就行。

“对了,我还没问你名字呢。”

凤察觉到自己快要失去理智了,赶快把话题转向一旁。

小男孩看了她一眼,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来:

“诚……雾雨诚。”

“雾雨啊,真是个好姓氏。你不觉得和‘博丽’这个姓氏听上去很有缘么?”凤笑着说道,“那么,你师傅叫你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个问题时,诚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转过身来对着凤,双手撑地,身子向前一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跪拜之礼。

“师傅说,希望您能让辉夜公主在神社住一段时间。她特别吩咐我,一定要想办法让您同意。不然的话我就不能回去。”

突然的沉寂。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这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直到巫女把茶杯放在地上。

“你师傅有没有和你说她这么做的原因?”

“没有。”

“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年龄,说谎不是好习惯。”

凤的口气还是很平淡,但诚从中嗅到了不愉快的气味。

“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师傅提到过,您一定对她的请求不乐意。”诚始终保持着匍伏的姿势,不肯抬起头来面对巫女。“师傅说,现在有一些事情还不能和您说明。但希望您能答应她这个请求。如果您觉得她的要求很无礼的话,事情过去以后她一定会向您道歉,即使亲自登门致歉也是可以的……”

“永琳怎么可能为我而走出那片竹林呢?”凤出人意料地冷笑了一声,“她这个人,满脑子里只有辉夜公主而已。我看这次一定是因为将要发生特别严重的事情,才不得不先让辉夜到我这儿来躲一段时间吧?我倒是有点好奇了,要什么样的事才会让永琳提前做出这样的安排?她难道是觉得我很好使唤,才叫你来这儿找我的?”

“我不知道。”

诚的口风看来很紧,但也许他是真的不知道。永琳不是那种会把所有心事都说出来的人。不过想到这里的时候,凤倒开始好奇起来。这孩子到底对永琳了解多少呢?

“那个……雾雨家的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师傅是什么人?”

诚露出迷惑的神情,大概是搞不懂巫女为何突然这么问。

“师傅自称是隐居的药师,和辉夜公主住在一起。我曾经问过她,为何这么年轻就成为隐士,但她只是笑,没有回答。师傅很喜欢搜集一些神怪故事,有时还会和我聊起来,好像她真的见过那些鬼怪一样。”

——果然,他对永琳一无所知。

“我和永琳是旧识,所以就不拐弯抹角了,直说罢。”凤缓缓说道,“我不太喜欢辉夜公主,至于原因我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不喜欢。再说你也看到了,这里是穷神社,要说有什么吃的,也不过是竹笋和清水而已。永琳太宠着公主了,我可不敢担保那位娇滴滴的姑娘在这儿不会吃苦。我不讨厌永琳,如果公主在神社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消瘦了或是受了什么委屈,永琳找上门来,我会很头疼的。”

诚没有回话,只是像个泥塑那样跪着。看到这孩子的模样,凤只好无奈地叹气。

“不过呢,永琳这样拜托我,定是有她的苦衷。把我的话全部转告给她吧。如果她觉得在神社的穷日子对公主而言没什么关系的话,就让公主过来便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小屋子我还是腾得出来的。”

不出所料,诚立刻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神采。凤早就猜到永琳等的就是这句话,也大概能猜到她是怎样吩咐弟子来传话,又是如何教弟子察言观色的。从这孩子脸上的表情来看,恐怕这次永琳又早早地把结果算好了。她知道凤是一定不会拒绝的,所以才会告诉诚,如果巫女不答应就不许回去。

“果然和师傅说的一样!谢谢您!我会立刻回去,把您的话全部转达。辉夜公主过两天应该就会来这里了。”

——看吧,博丽凤。你永远都算不过那条毒蛇的。她知道你绝对无法恨她。

“好,好……”她苦笑不得地点头,“顺便告诉你师傅,下次吩咐弟子来我这儿时,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投点香油钱吧。”

“香油钱?”诚问道,“师傅要我把带来的金子投到钱箱里,说是聊表歉意。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香油钱……”

他话还没说完,身前突然刮起一阵旋风。他连忙用袖子挡住脸,但风突然又停了。博丽的巫女凭空就从眼前失踪了,只留下一个打翻的茶杯。



“喂,请留步。”

在这个奇怪的男孩要走下阶梯时,紫叫住了他。他的反应看上去的确像是察觉到了对方是妖怪,因为听到紫的声音时,他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胆战心惊地回过头来,眼睛却刻意瞄着一旁,不敢与对方的视野相交。

“你刚才投了多少香油钱进去啊?”紫一边说一边指着坐在钱箱旁边望天傻笑的巫女,“我觉得她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我……”这孩子显得非常拘谨,“对不起!我不知道!告辞!”

他一溜烟地沿着台阶跑了下去,差点摔个大跟斗,只留下紫一个人在那儿发愣。

“难道真的已经被看穿了?”

紫开始担忧起来。被人类识破的妖怪,便肯定不能待在神社了。而且万一消息传出去,说不定还会牵连到那个懒鬼巫女。虽然这巫女实在令人生气,但好歹也算是对自己有恩。如果因为住在神社而连累到她,必然会非常愧疚。

干脆杀掉那小子,省得夜长梦多。

“哎呀呀,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凤的声音把紫吓了一跳。她像鬼一样,悄无声息地飘到了发愁的妖怪身边,伸长了脖子望着那个逃走的小孩子。

“奇怪啊,奇怪。”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放在紫的胸脯上。

“这完全就是洗衣板嘛……现在的小孩子,真让人搞不懂。”这巫女没来由地抱怨起来,“我明明就长得更漂亮,该胖的地方也可以胖起来。雾雨家的小子瞎了眼么?”

“你在说啥?”紫有些恼怒地把她的手推开。

“就是那个小子啊,名字叫雾雨诚。”凤脸上突然浮出一丝坏笑,“你没发现么?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偷偷地瞧你,发现你看他时又赶快装作看别的东西。你低头扫地那会儿,他盯你盯得入神,连口水都滴下来了。这些小孩子啊,心思也太好猜了一点。”

“啊?”

“中土之国有句俗语,好像是‘生米煮成熟饭’来着。我说紫啊,你觉得那孩子怎样?如果你中意他的话,我倒是可以用我的能力帮你一把。我想抓一个人的话,那人铁定是逃不掉的。你也快到合适的年纪了,干脆就煮了他怎样?”

“……你这个满脑子春的巫女!在我决定动手杀了你之前,给我正经起来!”

紫的责骂如同瑟瑟秋风一般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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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 15:52:29 | 显示全部楼层
其二·快刀

“那个巫女还真是一点都不坦率。”

永琳听了诚的传话之后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继续低头收拾行李。但细心的诚却发现师父只顾打理他和辉夜公主的东西,对自己的东西碰也不碰一下。

“永琳师父,你不走吗?”他忍不住问道。

永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师父……”他犹豫着要不要接着问。但现在的永琳却令他难以启齿。这位美人医者像被恶鬼附体一样,全身上下散发出难以接近的气息。和她在这个不算很宽的房间里独处,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踌躇了一会儿,再次决定开口时,永琳却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刺客正在逼近,但首要目标一定是我,因为只有打倒我才有机会接近公主。如果我和你们一起走的话,被刺客追上,我很难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先到神社避一避,我也安心,反而可以放开手脚和那家伙一战。”

“可是,徒弟怎么能离开师父自己逃走呢?”

永琳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那么你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我是个男子汉!母亲去世前曾和我说过,男子汉就应该保护女人!”

诚自信地认为这是自己出生以来最有力的一句话。但永琳却突然大笑起来。他从未见过师父笑得像此时这样大声,而且那笑声不管怎么听都觉得包含了对他的不屑。察觉到自己被轻视的诚嘟起嘴,用略带气愤的神色表示自己的不满。结果适得其反,永琳笑得越来越大声,简直是前仰后合,就差没趴着捶地了。

“你保护我?”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你这小子……哈哈……连骨头还没长硬呢……就……哈哈……就说这样的话!我不行了,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哈哈……最好笑的笑话!”

如果可以的话,也许她会一直笑到这小子哭着跑出去为止。但伴随着房间的门被用力推开的声音,永琳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娇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纤细的肩膀一抖一抖,看得出来这个突然闯入的人此时情绪有多么激动。

“永琳!”

“……”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永琳,回答我!”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永琳再一次选择了沉默,但手上并未闲着。像是要与这个闯入者斗气一样,她用力地把对方的外衣装进了一个木箱里,把盖子扣上。

她不是没话说,而是没有勇气说。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使她的决心动摇。虽然她很清楚对方迟早会知道她的计划,但却无端地希望能知道得晚一点,再晚一点。至少在现在这时候,千万不要察觉到她的举止有异常。但这会儿看来已经晚了。

这就是辉夜公主,永琳不愿反抗的一个人。她的脸因为惊诧和气愤而有点扭曲,但依然无法掩盖惊人的美貌。她任何时候都是这样娇滴滴的千金模样,但这时却罕见地带有一点威严感。看到永琳不回答,而且还故意避开自己的视线,她气得马上就要冲过去。但刚迈出一步,前脚不小心踩到了过长的裙摆,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若是以往,永琳一定会马上扶起她。但今天没有。趴在地上,听到的是第二个箱子被关上的声音。

“永琳!难道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个拖后腿的人吗?!”

永琳愣了一下,然后摇头。

“为什么不说话?”辉夜公主显得十分为难,“为什么刚才和你弟子那样说?有什么刺客要来?既然那个刺客的目标是我们两人,那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一同战斗?我们两人齐心协力的话,在这世上有对手吗?”

回答她的依然是沉默。那一刻她甚至怀疑永琳是不是吃了哑药。

“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多余的东西吧?”

——不是,你绝对不会是多余的,你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永琳很想这样说,因为这才是她的真心话。但现在不能,绝对不能。如果一软下来,公主就不会走了。要是因为这样而导致公主有什么闪失的话,还不如干脆让自己被那个刺客干掉来得好。所以,也许现在让公主恨自己,是相对而言最好的办法。只要公主安全的话……

柔软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掌。从掌心传来的触感仿佛要把她融化。

“我不是多余的,永琳。”公主的话音很轻,比平时两人独处时还要柔和。“我可以当你的盾、当你的弓。我不在乎那刺客有多可怕,因为我是不会死的。你乐意的话,随便把我当作道具来使唤吧。但是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

“辉夜!”

爆炸性的怒吼,完全是叱责的口吻。不但公主,连旁边的诚都吓了一跳。永琳的身子在发抖,头也埋得很低。之前那让人不敢接近的气息更浓了,如果有谁想看她此时的脸色,那人说不定真的会立刻被杀掉。

没有听到公主的回应,于是她又喊了一次,比之前还要大声。

“蓬莱山辉夜!”

这是她第一次当面直呼公主的全名。在这样无礼呵斥着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用力把对方揽入怀里。

“求你了,不要让我再动摇下去……”永琳的低语在黄昏的风中无力地回响,“我无法接受你被伤害,一点都不能接受。如果你留在这里的话,我害怕万一有什么闪失,我真的会发疯,会丧失自我的。公主,就算是我任性的请求,你暂时去神社吧。只要过了今晚……过了今晚就可以,我马上就会来接你。”

这是她的极限了。再继续说下去的话,她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没人比她更希望公主留在身边,但现在一定不能这样。就算心如刀绞,也必须让公主走,离自己越远越好。

但是,下一刻映入她眼帘的,是公主摇头时那令人心疼的模样。

“永琳,你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会变成怎样也不知道。如果今晚没有见到你,我也许会急得杀掉整个京都的人。明天早上见不到你,我还会杀更多。所以,对不起。就算你打我骂我,用棍子赶我走,我还是会留在你身边的。我欠你太多了,所以从今天开始你把我当成怎样的东西都可以。我不会抱怨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没等永琳回答,她身子向前一倾,让自己和永琳一同倒在地上。至于身边还有个不解风情的臭小子,她完全不在意。

永琳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晶莹的,漂亮得像宝石一样。这个拥有全世界最优秀头脑的人,现在却无法组织起一句足够反驳公主的话来。她就任对方压在自己身上,任那双雪白的手臂像蛇一样缠上脖子。

——这就是你的罪孽啊,永琳。

她在心中叹息着,双手却紧紧抱住了公主。这一次她不会轻易放开了。



永琳连打带踹赶走了自己唯一的弟子,但公主却留了下来。无奈之下,她要求公主在最里面的屋子里等着,然后开始琢磨如何抵御即将到来的袭击。

从竹林的入口到宅邸最深处,沿途全是永琳布置的结界,用以维持结界的工具则是隐藏在各处的符纸。结界并没有杀伤力,因为杀人对永琳来说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其作用只是简单地扭曲空间的平衡感,使误入其中的人很快迷失方向,无法接近这座隐藏在竹林里的屋子。越靠近宅邸,结界的威力就越大。就现在地上凡人的力量,是绝无可能破解结界的。

符纸每过一年就会失效,这时永琳会去替换符纸,重新构建结界。但今年最外一层结界比预想的期限要短很多。她赶过去的时候,发现每一张符纸都被人为破坏了。最后一张符纸上还插着一把短刀。手碰到这把刀时,一直潜藏在心中的不安便立刻扩大。因为刀的锻造工艺远远超过了地上人,刀刃上那些看不见的细小锯齿在告诉她,这是来自月面的东西。

看来自己藏身的地方快要被发现了。永琳开始给符纸增加力量,使结界的效能更强。但重新建起来之后,不久又被破坏。她不甘心地再建了一次,下场依然如此,而且比之前维持的时间还要短。

没来得及继续,第二道防线被攻破了。

接下来的半年多时间里,永琳与那个来历不明的闯入者开始了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恶战。她几乎使尽浑身解数,将结界布置得比以往复杂几倍,甚至干脆加入了对入侵者的杀伤能力。但对方总是能在不久之后就想出破解办法。然后在持续了几个回合之后,永琳就会发现结界又少了一层。这个家伙对自己的手法把握得越来越熟,破解的效率越来越高。终于在三天之前,宅邸外的最后一层结界被破坏了。当永琳有些气急败坏地推开大门时,看到的是自己半年以来用掉的所有符纸。每一张纸上都插着一把刀,把屋子围了一圈。

然后她隐约猜到了对手是谁。这是她最不愿接受的答案。

拥有几乎无限的刀,还有步步紧逼但却非常谨慎的破解手段,甚至连毁掉了最后一层结界后也不急于闯入屋子,而是先示威——这和那家伙的习惯如出一辙。

要来了,一个极难对付的劲敌。

永琳没有拿走那些插在门外的刀子。之后每天早上她打开门一看,就会发现刀子减少了很多。到今天早上,已经一把都没有了。这也是那家伙的习惯之一,以此提醒那些不知死活的敌人,下一次日出的时候,消失的刀子将全部插在目标身上。

今晚就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永琳思忖着。在确认了屋子里结界的每一处都在自己掌握范围内之后,她选择靠近公主的一个房间作为自己的据点,把所有武器都搬到了这里来。擅长射箭的她在所有弓箭上都绑上了符纸,并且提前施加了结界的力量。在做完这些事之后,她才发现太阳早已落山,天上悬挂着冰冷的半月,而居住在宅邸外的野兔也开始骚动起来。

“这个夜晚看来会非常凶险啊……”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屋檐刚好遮住月光,屋子变暗的一瞬间,第一张符纸被破坏了。

永琳没有朝符纸所在的方位看,而是飞快地抓起弓,想也不想就射出一箭。箭矢穿过了几层屏风,稳稳落在预定的地方。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被破坏的地方就已重建。

“第二个是哪儿……”

她觉得手心在冒汗。被破坏的那张符纸并未如想象中那样靠近屋子边缘,而是离自己所在的地方仅有几个房间之遥。原本谨慎的刺客到这时似乎突然变得大胆起来。更令她担忧的是,对方已经靠得这么近了,外围的符纸竟然没有被破坏,也没报警。也就是说转瞬之间,最后的防线已沦落大半。

接下来,和第一张完全相反的方向出现了漏洞。这次她觉得不放心,连续射出了两箭。同时她也在心中慢慢数着,计算每一次破坏的间隔时间。这次是数到十,那么下一次……

第三次来自正面,与自己现在的房间只隔着一座庭院。但近到连贴在那个房间的符纸都几乎能看清,却完全没看到刺客的行踪。自己只是眨了下眼,贴在那儿的符纸就被撕碎了。而且,这一次只数到五。

永琳抓起了弓。但对方快得没给她留出足够的时间。左边房间的符纸也被破坏了。

——等等,左边?那是公主的房间!

“公主!”她坐不住了,跳起来就跑过去摸左边房间的门。敌人太快了,快得没给她留任何回旋余地。从第一张符纸被破坏到此时,不到半杯茶时间,她精心布置了三天的结界就成为了废品。那个刺客已经进了公主的房间,而自己竟然不在公主身边——想到这里,她已心乱如麻。

“怎么了?永琳……”

是公主的声音。怦怦跳的心总算稍微平复了一点。只是一点点而已,因为从背后吹来的凉风让她整个人都几乎被冻在原地。有风吹进来就表示自己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但是,为什么连一点开门应有的动静也没有?

“小心自己,公主!”她下意识地喊起来。然后,在转过身面朝自己房间正门的时候,她终于看到对方的踪迹了。但并不是刺客的身影,而是明晃晃的刀子在烛光之下放射出的红光。这刀子斜着砍了下来,从肩膀一路切到了腹部,差点将她拦腰砍成两段。血就像喷泉一样溅出来,在身后的屏风上划下了重重一笔。

“呀!”是公主的尖叫声。

她知道自己溅出的血被看到了,但无法回头告诉公主“没事”,因为紧接着又一把刀刺了过来,从脑门正中穿了过去。刀子来得太快,而且太诡异。只有当刀尖刺入身体时才能察觉到它们的存在,而在这之前什么都看不到。

咽喉、手、胸口、下体、脚……一把接一把的刀,像钉钉子一样朝她身上刺,把她朝背后的门上面推。虽然对她而言这种刀子不会致命,疼痛感也算不得什么,但那种充斥于内心的,感到被完全压制从而产生的绝望感却令她无所适从。明明是要保护公主的,自己却什么都没做就已丧失了抵抗,这简直就是耻辱。

反应已经开始变得迟钝了。她顺着门滑了下来,坐在地上,但身子紧紧靠着门,不让对方从正面穿过。尽管她知道这样的举动只是徒劳,因为之前公主的房间已经被入侵过了。

但也许是对她的行为表示赞许,一个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刺客。对方没有躲也没有逃,就这样以一个平常得甚至有点潇洒的姿势站在面前。她艰难地抬起头,看见的是和自己一样的银发,以及一对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这是一位少女,穿着简朴但非常得体的衣服,干净且可爱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什么多余的表情,甚至连杀气都没有。明明所有刀子都自其手上而出,但看遍全身,也无法解释这人用什么方法带这么多刀的。

在这位少女胸前,挂着一个银色的坠饰。那是如同圆盘一样、就饰物而言显得过大的东西。

永琳终于明白了一切——为什么对方可以如此有效率地破坏结界、为什么自己无法察觉对方的动静、为什么只能单方面挨打却不能还手……但是,就算她知道了真相,身体却已不能再动弹了。视野变成一片血红,随后开始变黑。

她笑了起来,笑自己的愚蠢和健忘。即使是不死之人,面对这个坠饰也是会害怕的。因为这本来就是八意永琳自己造出来克制蓬莱之药的东西。

“哈哈,月时计……我竟然忘记它一定会落在你手上了……”她一边吐着血一边用低沉的口气说道,“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啊……八意咲音……”
   她吐出一口白气,脑袋歪向一旁。在这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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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门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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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2 15:5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其三·姊妹相残

我想,很多年前,我从背后偷袭她时,她一定和现在的我一样痛苦吧。

不,也许更痛苦一些。毕竟我是不会死的,而她不是。而且,我知道现在的她对我怀有深深的恨意,但那时的她对我没有丝毫警惕。可以预见到的被杀和不可预见的被杀,受害者的痛楚可谓天壤之别。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时浮现在她脸上的表情。那并非愤怒,而是困惑。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行为太无耻。我真是个冷血的败类啊,不过半个时辰以前还和她有说有笑的,转眼间却在她背后悄悄举起了屠刀。

所以,责骂我吧,姐姐。永琳是个卑鄙小人,她与蓬莱山辉夜重逢的时候就已经下决心要杀人了。她不会把公主带回月球的,因为她要把公主据为己有。那是她最渴望得到的宝物,为了这个瑰宝,她不会放任何一位月面使者回去报信。从此以后永琳不再是月之贤者,而是月面的叛徒,人人唾弃的冷血杀手。但只要能每天看到公主的笑容,再多的罪孽与骂名又如何?

站起来,当着我的面,斥责我的卑劣行径吧,姐姐。不过我知道你不可能再站起来了。对不起,我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才能除掉你。你太强,整个月面世界没人是你的对手。我畏惧你的强势,但我知道你唯一的弱点——你绝不会对我有所戒备。

于是我不再留情——抑或这才是我的本性。再见了,咲音姐姐。为了我的私欲,请你就这样倒在我面前,闭上的眼睛再也不要睁开。



除掉咲音之后,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光了剩下的使者。她们的血把土地染成了猩红色,无声地控诉我的罪行,弥漫在空气中的腥臭与她们的怨恨一样久久挥之不去。不过对我来说,那是培育我苦恋之花的温床。开花结果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了,令我沉浸于背德的幸福感之中无法自拔。

于是我拉起公主的手,与她离开了这个见鬼的地方。但我却没想到,正直者的控诉最终还是传到了天上人耳里。得意忘形的我终于冷静下来时,立刻发现带在身边的月时计不见了。而那已是三天之后。那三天里,我和公主从未接触过地面上的人,也没有遭遇凶兽。我很自信,绝不会单纯由于自己的过失而弄丢东西。但事实摆在眼前,令我惶恐不安。

我越想越怕,因为一切可能性都指向我之前干的那件恶事。于是我决定回去看一看。

再次踏入树林里时,我发现使者的尸体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简单的坟墓。在每座墓前面都放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上面用月面上的古老文字刻着死者的姓名。

罪孽终究是得还的,不过我没料到报应竟然来得这么快。

没有咲音的墓。她和我的月时计一同失踪了。



“……永琳?”

辉夜心惊胆战地呼唤友人的名字,但没有得到任何可以令她安心的回应。烛光在晚风吹拂下黯淡了些,溅在屏风上的血点也变得模糊起来,像是一朵朵艳放的海棠花。在屏风另一边伫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形,但直觉告诉她,那个人不是永琳。

“永琳……”她的话渐渐变成了哭腔,“你别吓我……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这样楚楚可怜的声音,就算是凶恶的猛虎大概也会心软了,但对咲音来说却一点用都没有。她在意的只有脚下这个被捅得像蜂窝一样的女人而已。永琳虽然已经丧失意识了,但身子还在轻微地颤抖着,看上去像是那副不死之躯在做着出自本能的抵抗。不仅如此,最早被砍开的伤口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复原。眨眼间,这家伙的鼻息竟然已经恢复——咲音刚才明明确认她呼吸已经停止了的。

于是咲音随意挥了挥手,两柄新的长刀出现在掌中。她接着便利落地手起刀落。一柄斜着刺入永琳的头部,削掉了半个脑袋;另一柄从永琳右侧乳房直直送进去,把心脏剖开,喷出的血几乎全部溅到了咲音脸上。永琳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但很快就完全停下来,变成了一具完整意义上的尸体。

公主尖叫起来,不过咲音懒得理她。从屋外吹来的风变大了些,熄灭了烛火。冰冷的月光播洒在永琳毫无生气的躯体上,泛起微微的荧光。这么多年来,咲音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清楚地看到自己妹妹。即使身躯已经支离破碎,蕴藏于其中的妙曼气息依然残留着。她突然感到内心一阵悸动,难以言状的奇怪冲动感在体内奔腾。明明只是面对一具尸体,她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碰触、想抚摸、想得到内心的慰藉。于是她伏下身子,粗暴地撕掉了永琳的外衣。

纯白的胴体,鲜红的血。她开始有些忘我,一只手开始在妹妹的裸体上面游走,用力揉搓着每一处柔软的地方;另一只手则抹了满掌的血,放在眼前,用舌头肆意舔舐起来。在味蕾中扩散的血腥味令她的心跳变得澎湃起来,但心情却并未因此而平复。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渴望的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奸污永琳的尸体,但躁动的心却在驱使她这样做。

复仇已经实现了,但对妹妹的恨意不但没有减退,反而更加强烈。不久之后永琳又会站起来,完好无损地等着她。而咲音自己呢?向不死者复仇会使她一步步堕落下去,最终被无止尽的仇恨所吞噬。她懂得这个道理,但她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大概因为放肆践踏仇人时产生的扭曲快感,才会使长存于她心中的痛苦稍微减轻一些。

明明是最亲密的姐妹,却变成这般境地。

如果永琳还是以前那个乖巧的永琳……如果没有那个蓬莱山辉夜的话……

有人从屏风后面穿了出来。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因为气愤和悲伤而变得令人心疼的美丽面孔。那个人的黑发如瀑布一般,径直垂到地上,末端也被染成了血红色。

“放……放开永琳!你是月面上的刺客吧?如果是为了一百年前的那件事,那来杀我就好了!永琳是无罪的,是我指示她那么做的!快点放开她,要杀的话……”

是啊,杀了你的话就好。但你也是杀不死的啊。

咲音直视辉夜,瞳孔深处突然射出如恶狼一样狠毒的光,吓得辉夜朝后退了好几步,连自己想说的话都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个像狼一样的美貌少女慢慢站起身,从永琳身上抽出一柄最长的刀,然后向前迈出了一步。

“你不过是个丝毫不懂人情世故的千金罢了……”

这是咲音来这儿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阴沉得可怕。

“出于好意,我从现在开始就教你一些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

咲音把带血的手掌平放在腰间的月时计上。然后,视野所及的一切都突然停滞了。月下清冷的景色宛如被冰封一般,连从她指尖滴下的血也凝在了半空中。自然的,辉夜也一样。这个高贵的公主看来比想象中要好一点,至少察觉到了危险,脸上浮现出警惕的神情。但她的身体和意识在做出反应时已和身边的事物一样定住了,一样毫无抗拒之力。

这是月时计制造的世界。在完全静止的冰冷世界里,只有月时计的主人可以自由行动。咲音不慌不忙地提着刀走上前去,与辉夜站着的地方相距不过一寸。在如此近的地方,她第一次认真审视着前月之公主的美貌。这的确是一副连最优秀的工匠也无法雕琢出来的艺术品,不论哪一部分都毫无瑕疵。如此惊艳的姿容不仅可以轻松征服每一个男性,甚至连女人也会为之怦然心动。对于咲音来说,辉夜的气质与永琳截然不同。永琳的美貌是内敛的,只有长期与之相处才会渐渐体会到绝妙之处;辉夜的容貌则是无比张扬的,让任何人一下子就会被勾走魂魄,进而激发对她的迷恋甚至邪意。

“就是这张脸,让永琳背叛了整个月之都……”

但是,就算是再残忍的恶徒,也不会忍心毁掉一张美妙至极的面孔吧。

咲音不愿再多想下去了——她发现自己在与辉夜相隔如此之近时,内心竟然开始动摇。为不再烦恼,她干脆闭上眼睛,凭着作为职业军人,对距离的把握,将刀子高高举过头顶。

就这样吧,一刀砍下去。杀人不过头点地。

在刀锋即将划过辉夜身体的瞬间,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像闪电一样袭来。天与地在一瞬间似乎颠倒了,脚下也站不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呕吐欲越来越迫切。紧接着,她全身的肌肉都开始抽筋,身体就像被无数根钢针扎一样痛得令她几乎发疯。她努力用刀子撑着上半身,想要爬起来,但不论怎样努力都动弹不得。

“啊!”是辉夜的叫喊。

公主显然被突然间已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咲音吓了一跳。但她能叫出声来,显然是月时计的能力自动解除了。世界不再被冻结,属于咲音的绝对领域也消失一空。突然软下来的刺客扔掉了刀,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脑子里嗡嗡作响,身子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无节奏地乱抖。她怀疑自己失禁了,下身濡湿的感觉令她羞愧难当。但大脑不允许她进一步思考下去。像时钟跳动那样的滴答声在脑子深处回响着,捶打着她脆弱的神经。这是此刻的她能听到的最清晰的声音,也是对她的警告——对月时计的使用已经严重过度,超过了身体承受的极限。

一双纤细的手颤巍巍地拾起了她扔掉的刀子。虽然视线有点模糊,但她依然看得到那个娇滴滴的公主正一小步一小步地朝自己走过来。这家伙想干啥,不需要思考就能知道答案。

“我……还不能死……在我的仇恨消除之前……”

咲音紧咬牙关,拼尽全身气力站了起来。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肌肉撕裂的声音。这样的痉挛在每次使用月时计时都会发生,但从未比这一次更严重。但她总算在挣扎了半天之后还是站了起来,而且立刻朝旁边跳开,躲过了辉夜的一击。

“我才不会死在这里!”咲音像发怒的狮子一样咆哮起来。她像变魔术一样,眨眼间两只手中各出现了一柄短刀。虽然举步维艰,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但来自心底的纯粹愤怒还是驱使着她即将崩溃的身体,朝弱不禁风的公主冲了过去。



满屋的血,还有乱七八糟的肢体碎片。若是常人,估计只需要看一眼就会跑得远远的,再也不愿回头望一眼。

杀了辉夜多少次,咲音已经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为了维持体力,把带来的药剂服用了一大半。这些药都出自于她以前最信任的那个人之手,但现在她疯狂服药的目的却是为了置这人于死地,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滑稽。她本以为辉夜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千金,但对方的实力和顽强程度却远超出她想象。即使手脚都被削掉,辉夜还用牙齿死死咬住她的腿。身为月之公主的尊严与矜持都被抛到一边,蓬莱山辉夜在那一刻只为打败她而活。在终于让这个狂暴的小姑娘安静下来之后,咲音总算能腾出点脑子思考为何辉夜会做到那种程度。

两个不死之人倒在了自己脚下,但仇恨反而愈加强烈。咲音背靠墙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卷绷带,胡乱地绑在刚才被辉夜砍伤的地方。

还有时间——她静下心来,大致思量了一下。永琳以前曾和她谈起过蓬莱之药。虽然服下药的人不会真正死亡,但身体的重塑需要一定时间。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时间段大大长于她恢复力气所需的最低时限。只要没外人来干涉,她大可以在这儿好好休息,等永琳爬起来之后再一次把自己扔进刀光剑影之中。一百多年以来,她无时无刻不期待着这样看似毫无意义的战斗。没能完成使命的她和永琳一样无法回到月面世界去。她只能留在这儿,在无止尽的复仇中找到自己微薄的存在感。

想到这里时,咲音无奈地笑了起来。她痛恨背叛月之都的永琳和辉夜,但她也正在变成自己痛恨的那种人。

“我也永远回不去了啊,永琳。”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在随身携带的包裹里翻出了一针安定剂,接着对着自己的手臂扎过去。药效很快发作了,从几天前就一直绷紧的身体总算松弛下来,精神也放松了不少。在缺少了方才的危机感之后,睡意很快就缠了上来。她想强打起精神,但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濒临崩溃,很快就把她拖入了梦乡。



利刃划破空气,直刺向少女心脏。但两根手指夹住了它。

咲音轻轻一用力就把刀子夺了过来,顺便用脚一扫,把光着身子的辉夜踢倒在地。

“趁我睡觉时下手是没用的。”她把刀子插在辉夜面前,“一旦察觉到危险,我的身体会自觉做出反应。要杀我,就请变得比我更强再说。”

辉夜狼狈地趴在地上,但脸上依然是不依不饶的模样。她的身上到处都是可怖的伤痕,显然还没从方才的重创中恢复过来。很难想象这样的伤势下,她是怎样拿起刀的。

“你这个恶鬼!”她顾不得什么面子,破口大骂起来。

咲音冷笑,并不还口。

“你把永琳怎么了?!”

“永琳?她不就在那儿吗?”

咲音懒散地伸出手,指向屏风的另一面。

“你骗人!她根本就不在那里!”辉夜气愤地喊道。大概是用力过度,她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双手捂住肚子上裂开的伤口,疼得蜷成一团。

这句话对咲音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她想也不想就连忙站了起来,两步就跨到屏风后面。然后,不可思议的景象就这样无情地呈现在她面前。

地上只留下了一滩凝固的血,永琳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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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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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牙签永恒の狗耳女仆永恒の最无德

发表于 2012-1-3 08:08:1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不错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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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楼半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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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の蘑菇碳

发表于 2012-1-27 01:02:26 | 显示全部楼层
{:4_144:}凤和幼女紫那里挺不错的永琳线那里略猎奇
喝!五人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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